“难怪姑娘您避讳,是藏拙不冒头啊。”稚春喃喃自语,又一横眉,“他敢对姑娘您不利?我们这么多人,打死他!”

宋微辞不觉得小丫鬟是不知世事吹牛——她好歹也当过太子妃,能看出下面那些护卫都是百里挑一的能人。

且,她在今日大殿广场也看出点门道来了。

她不惧头骨等死人凶骸是因为从小见过极端的惨烈,家族至亲累累白骨,早麻木了心志,后来又好志怪悬疑,在当太子妃的时候,少有利用权势享用的好处就是见过大理寺累累案宗悬疑记事。

那就更不必说了。

但絮娘跟稚春也半点不惧,甚至看到那头骨毫无波澜,倒是好奇居多。

最重要的是——絮娘对稚春不怕头骨这件事也觉得理所当然的样子。

可见他们很可能是训练有素的“暗人”“部曲”或者“死士”。

这类人只存在于当时权贵门阀之内,或者宫廷。

这才是宋微辞觉得棘手甚至忧虑的地方。

而且更让她头疼的是——絮娘跟护卫长显然得了上峰指令,在看顾她的同时,也有藏人的意思。

不能暴露她的本家出身,能露在外的也只有一个宋姓,别的,一概不明。

年纪轻轻的小女郎在深山菩提院这么养着,若非极其珍贵,既是出身见不得人。

私生女吗?

宋微辞年幼时吃过这方面的苦,后来以为跟秦怀璋两情相悦又得以改善门庭,到头来一场笑话,如今一想到可能再次被身世所束,不由苦笑。

可转念一想:不管是高门大户门庭的私生女还是戴罪后嗣,到底也是娇养着,也是珍爱的,便是出身不好,见不得人,起码彼此那些辛劳的老百姓好太多了。

严格说来,不管是姜氏的出身,还是如今的处境,她都不算是被老天苛待的。

虽然在王都宫廷,那些达官显贵都嫌弃过她的出身,可她从小见过门庭败落后接触过的普通世人,也见过寻常百姓的艰难营生。

对比之下,简直天地之别。

得知足。

她沉默时,絮娘到底年长,知晓自家姑娘聪慧,恐是今日看出了什么,不由道:“姑娘,您其实不必退让。“

宋微辞看向她。

絮娘:“再怎么样,我们对付小小骊山官府跟所谓的癫狂凶手还是有些底气的。”

她继续梳着头发,宋微辞感觉到了她的疼爱跟安抚,感动时,亦是愧疚:她非真正的宋微辞,有代替享福的负罪感,又隐隐想到了曾经年少照顾自己的那些良善人。

说起来,对她好的人真的不少的。

只是运气不好,也遇到了最坏的。

“自然不是怕你们打不过那凶徒,只是觉得当前可以松弛一下,绷太紧了,没有铁证之时,反而容易打草惊蛇,还不如先顺着,让对方放松警惕。”

絮娘:“姑娘有怀疑之人?”

宋微辞没有直接说,写了一封信,让稚春交给下面的护卫送去给老须弥。

这才对絮娘说:“也谈不上怀疑,就是觉得一个人不太对劲。”

“那么勤恳耐吃苦的人,若是在小沙弥找他之前对凶案一无所知,难道不该一如往昔去砍柴吗?”

“但是,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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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须弥得到信时惊讶,但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到了隐蔽处看完,惊疑不定后又喊来了徐清刀跟仵作,将信转给他们看。

看完,仵作一拍手,“宋姑娘才学不俗,真是厉害。”

他确实也觉得头骨有古怪,但毕竟只是仵作,非擅查案专人,一时思维打不通,现在看了信件中的字提点,顿时明悟。

“原来是前夜,而非昨夜,难怪现在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若是前夜,可就未必了。”

虽说前面的大量询问直接作废了,但他们并不觉得可惜,反而兴奋。

徐清刀面露复杂,但还是重正事,道:“宋姑娘在上面提及老陈有古怪,衣物鞋履未沾林中碎屑淤泥,也未被雨打湿,小师傅一找就发现他在家,那今天显然没去打柴——小沙弥跟老师傅您之前也确实提过此人勤恳,二十多年来雷打不动砍柴?”

老沙弥叹气:“是,基本无间断,就早上这样的小雨也不足以让他歇息的,因为山中人多,香客也多,下雨天,在山中用膳的人更多,所以他反而不会休息,因为就算是打下的湿木头不好今日用,也得堆砌着供给日后几天所需。”

“他很怕出了差错,院里就不用他了。”

“宋姑娘的分析是有道理的,这么一看,老陈确实不太对劲。”

徐清刀:“但现在无铁证,还是得盯梢为准——头骨在香炉鼎,其余尸身区块却不见了,料想还在山中,得益于宋姑娘早早提点,省了太多时间,我们这边已经查到了死者身份,不如放出风去,就说有人见过死者跟可疑人物在山中接触过,目前正在令县衙内的丹青圣手前来,很快就能画出那人真容。”

“那么,那人很可能会有异动。”

仵作觉得老须弥觉得此计可行,但老须弥好奇:“真有丹青圣手吗?”

徐清刀:“有。”

是他们的县令大人,但县令大人现在联系不上,肯定来不了,也就诈一诈那胆大包天的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