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匡痛心疾首地说道,“太后,虽然滕兴甫暂时占了一些上风,可那是因为洋人不知他滕毓藻的虚实,一时不察,才着了他的道。”

“一旦洋人认起真来,大举增兵来咱们大清,就凭滕兴甫募集的那些散兵游勇和一大群泥腿子,他们就能真正抵得住列强百万大军。”

“到那时,恐怕咱们再想议和就晚了,洋人那时就未必这么容易好说话,也未必就会答应和咱们议和啊!”

“那样,咱们这大清,恐怕就会被列强联手灭国啊!”

“太后.”

虽然慈禧依旧面无表情,可手上摩挲青铜杵的动作始终没有停下过,显然,她的内心也极不平静。

奕劻依然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如今,滕兴甫竟然不经上奏朝廷和太后,就擅自将他的那些条陈一股脑发到报纸上,滕兴甫这是要置朝廷于何地!又将太后置于何地!”

“滕兴甫此举,同乱臣贼子何异!”

见荣禄只是在低着头想着心事,而慈禧又只是默不作声地听着,奕劻不由有些急了。

“太后,老臣建议,应该立即下旨,免去滕兴甫直隶总督和前锋军总统一职,将他绳之以法,追回他窃取的大量财物。”

提到失去的财物,奕劻更加痛彻心扉,捶胸顿足地站起身。

“太后,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滕兴甫在报上公然说,他要在直隶投入十亿两银子,用以推行洋务。”

“他一个穷教习,哪来的这大笔的银子,他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不是他截获了义和团劫去的京城各王府和富户的金银,又会是谁。”

“现在滕兴甫竟敢公然说出他能拿的出十亿两银子,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滕兴甫狗胆包天,胆敢如此欺瞒朝廷,欺瞒太后,就是自以为他重兵在手,在此用人之际,太后不敢把他怎样。”

“殊不知,此等逆贼,决不可放任不理,否则难免日后坐大,有其他那些手下,多有义.匪类惨杂其中,太后如不早加处置,日后必悔之晚矣啊!”

奕匡差一点说出义和团匪类,可一想他自己以往虽不如庄亲王载勋那样一力支持义和团,可他也支持慈禧纵容义和团,如果他此时大骂义和团为匪,多少有些打脸的成分,所以及时收口。

说到这里,不知是真心为了国事,还是又想起来他那被洗劫一空的庆王府,奕劻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地嚎啕大哭起来。

似乎被奕劻说动了心事,又似乎被奕劻哭的有些心烦,慈禧厉声呵斥道。

“奕劻,还不快起身,成何体统,你堂堂一个亲王不要脸面,哀家还要这个颜面呢!”

慈禧的厉声呵斥,果然起了作用,痛哭流涕的奕劻舜间止住悲声,一边用袍袖擦着脸上的鼻涕泪水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满脸委屈地看着慈禧。

慈禧深吸口气,语气和缓地说道。

“庆亲王,你是老臣,又是朝廷的铁帽子王,在咱们大清是一等一的尊贵,是大清的中坚柱石,你应该知道,现在咱们这大清国,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正需上下一心,才能将眼前这场危难渡过去。”慈禧轻叹一口气,接着语气轻缓地说道。

“朝廷现在就如破舟入海,已经再经不起一点风浪了,你这样的老臣应该多体谅朝廷的难处,一切从长计议,至于其它一切都需等到洋人撤兵,安稳下来之后再说。”

说完,慈禧挥手说道,“庆亲王,你也回去歇息吧,哀家也有些累了。”

见慈禧赶人,奕劻很无奈,明明荣禄就头也不抬地坐在那里,分明就是慈禧有话要和荣禄单独说。

奕劻深吸口气,虽然心里万般不愿,可还是向慈禧施礼后,意兴阑珊地退出暖阁。

看着奕劻退出门后,慈禧让随侍太监给荣禄和自己都换过已经凉了的茶,挥手将暖阁内的大小太监侍女都赶出去,这才深吸口气说道。

“仲华,你继续说吧。”

荣禄要比奕劻来的早,原本正在向慈禧回说他从各处收集来的信息,还没说完,就被奕劻打断。

荣禄点点头说道,“太后,据湖北巡抚于荫霖来电,说滕兴甫的这篇章,在武昌引发的震动最大。”

“主要是,张香涛在滕兴甫的章发表后,也在《大公报》上公开刊发章,声援滕兴甫,以至于引得武昌三镇民众群情动荡。”

“在《前锋军后援会》的那些人士子鼓动下,武昌三镇已经连日有大批百姓上街游行示威,表示支持滕兴甫议和主张,那里还开始抵制洋货。”

“据说住汉口英国公使傅斯磊已经向张香涛提出抗议,并声言,列强绝不会接受滕兴甫所提的议和条件,在长江上的列强兵舰甚至还开到了武昌的江面上。”

“张香涛不为所动,也把湖广新军和第七镇的大炮拉到江岸上,甚至还下令让第七镇出兵将汉口洋人租界围住,还威胁要让第七镇进入汉口租界,双方互不相让,现今正在对峙着。”

荣禄的话,让慈禧吃了一惊,急问道,“会打起来吗?”

荣禄忙说道,“太后切请宽心,以微臣看来,洋人只是虚张声势,现在他们在直隶的兵力还捉襟见拙,哪里还敢在在湖广用兵,大师绝对打不起来的。”

慈禧清舒口气,不知是赞赏还是嘲讽,淡淡地说道,“想不到,这张香涛还有些骨气。”

“还有.”

见荣禄吞吞吐吐,慈禧挥挥手说,“仲华,此地只有你我二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说吧,哀家什么话都能经受得了。”

荣禄长出口气说道,“在武昌,还有一些人士子在街上编排朝廷无能,惧怕洋人,不敢担责,还闹着要给朝廷上请愿折。”

“总之,现在各大中城市,街谈巷议都在议论滕兴甫的章,都对滕兴甫交口称赞不已,滕兴甫的声望大涨”

荣禄的话,让慈禧默默出了半天神,然后缓缓将手中的青铜杵举到眼前,仔细看了很久后,将张之洞送他的青铜杵,随手掷于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