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前沧溟雪域的封印疑似有松动,沉云欢便奉师命带领一队同门弟子前往雪域探查,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前去的仙琅宗弟子尽数遭难。

仙琅宗掌门接到求救信号赶去雪域时,只剩两个人拖着重伤之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说是沉云欢在雪域中贸然激进,遇到邪物执意深入雪域腹地追捕,对同门不管不顾,最后导致其他弟子遇难,唯剩这二人还留有一口气。

只是说完这些话之后,这二人也救治无功,当场咽气,而沉云欢则昏迷不醒,更让人大为震惊的是,她灵脉尽断,灵骨消失,一身本事全然废了。

激进追捕邪物,这的确是沉云欢能够做出来的事,仙琅宗掌门因此大怒,将沉云欢带回仙门审问。

醒来之后的沉云欢却称不记得雪域发生了什么,这在所有人看来都是推脱罪责的说辞,仙琅宗最后剔除了她首席弟子的身份,剥夺所有灵器宝贝,将她从仙琅宗除名。

当然这些也都是传闻,当时沧溟雪域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沉云欢如今在哪里苟且偷生,也打听不到,是不是真的成了废人,更是无从查证。但她的声名一落千丈,今时今日再提起“天才剑修”,便尽是些嗤之以鼻的嘲笑了。

而处在风口浪尖,被被人各种贬低,等着看笑话的沉云欢,此刻正从重伤后的昏迷中醒来。

她意识恢复时双眼还未睁开,就先感觉有人在用湿热的布给她擦脸。

脸颊上的热意拂过,很快就变得冰凉,擦拭的力道很轻柔,顺着她的眉眼往下,滑过鼻梁,在唇边下颌骨处都细细擦过一遍。

随后就是清亮的水声,沉云欢感觉到有人抬起了她的左手,温度略烫的布覆上小臂,轻轻擦到手背,然后是手掌心,再到每一根手指,这种照顾堪称细致。

沉云欢就是在这时候睁开眼睛,昏暗的灯光照进眼中,她从模糊不清到视线凝聚用了一会儿的时间,最先看见一个人坐在她边上,低着头给她擦手。

他身后的桌子上只点了一个蜡烛,昏黄的灯从后面照来,让他的周身轮廓泛着一层微光,面容反而有些晦暗。

沉云欢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看清楚这个人就是先前她爬仙琅长阶时站在边上看着的男子。

仍旧是白日里见到的那身装束,烛火的暖光下,他精致的眉眼显得淡漠而平和,即便是看见沉云欢醒了,也如一泓清水,不见半点波澜。

“你……”沉云欢张口,干哑的嗓子发出低低声音,忍着全身的痛问道:“你是何人?”

他将沉云欢的手放下,报上自己的名字:“师岚野。”

师岚野,从未听过的名字,想来在仙琅宗的山脚做洒扫粗活的外门弟子,自然不是什么有名气的人物。沉云欢在心里琢磨片刻,又说:“不认识。”

“嗯。”师岚野应一声,没什么表示,将手里的布往热水里重新浸泡,拧干之后又来擦她的另一只手。

沉云欢向来不喜欢别人触碰她的肢体,下意识想要抬手躲避,可这么一动,她立即感到钻心的痛楚从身上各处传来,倒抽一口凉气。

师岚野轻缓地拿起她的右手,淡声说:“你全身的骨头都折了,还是不要乱动为好。”

这么一说,沉云欢才察觉自己全身上下无一处能动的,似乎有什么东西紧紧绑在了身上,沉甸甸的。

紧接着就看见师岚野将她的右手擦干净之后,拿出一个小木桶,捋起袖子从里面掏出了绿得发黑的东西,像是泥土,又充斥着一股难闻的药草味,然后大把大把地糊在她的双臂上。

再取窄长的木板将她的手臂夹在中间,以长布条一圈一圈绑起来。师岚野沉默专注地做着这些事,没注意到沉云欢的眼神已经变得非常嫌弃,费力地抗议,“这什么东西,我不要!”

“骨头碎得厉害,要重新长。”师岚野将布条打了个活结,又道:“固定之后不会长歪。”

沉云欢皱起眉毛,“我休息个几日就会长好。”

师岚野将布扔进水盆里,收拾了一下周围的东西,起身时眸光低垂,落在她脸上,漠声说:“沉云欢,你如今已经是个灵力尽失的废人,再怎么折腾也爬不上那些长阶,更没有从前的钢筋铁骨,老实养伤吧。”

沉云欢蓦地睁圆眼睛,一副被冒犯后马上就要生气的样子。

不夸张地说,打从她记事起,就没人将她的名字和“废人”这二字联系到一起,但凡有人当着面说了她点难听的,她的剑即刻就刺过去,横竖都是找死。

纵然如今事实如此,她仍觉得这话很是刺耳。关门声响起,师岚野提着东西离去,窄小昏暗的房屋寂静下来,黯淡的光芒平添孤寂,沉云欢独自怄气。

稍些时候,师岚野再次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个碗,来到沉云欢边上时,熬煮的米粥香气已经在空中散开,缠在她的鼻尖,“吃些东西。”

沉云欢自入道之后就鲜少有口腹之欲,大多数时候都以灵力自补,可没有了灵脉后她现在的身体不过是寻常凡体,肚子不受控制地感到饥饿,即便如此,还有些生气的她仍冷硬道:“我不吃这些俗物。”

师岚野竟然也没有劝,将碗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又转头出去。沉云欢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也不想说话,双目发怔地望着屋顶。

半盏茶的时间,师岚野去而复返,手里捏着一个汤匙,又来到沉云欢的床边坐下,这时候语气没有那么冷淡了,“煮的粥太多,你若不吃,只能白白倒了。”

沉云欢听了这话,朝他看了一眼又一眼,一直闻着粥里飘来的香气,没有说话。

师岚野也出奇地有耐心,安静澄明的眼眸望着她,就这么等着,在漫长的沉默过后,她才慢慢开口:“其实我是不饿的,但既然你怕浪费,那我就勉强帮你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