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芜心绪复杂,出神了片刻,开始往村里走,路过静静流淌的建河,心中想着,有了小红的帮忙,她才有底气去见见已经成鬼物的儿时挚友。

家门前,她推了门,从里面栓住了,但对如今的她并非什么难事,走到一旁的院墙,运转灵力一跳,四平八稳地落在地上。

哎呦,看来以后就算修不出什么名堂,当个梁上君子也是绰绰有余。

她家只有三间土屋,正中间的堂屋是爷爷住,东边的屋子是她爹娘,西边的屋子就是她跟弟弟住,小的时候,孟芸很难哄睡,她就给他唱自己编的歌。

“风儿吹啊吹,凉飕飕嘿,吹来了云儿,乌压压嘞,云儿遮住月儿,天黑黑呦。”

蒲扇在她手中摇啊摇,她轻轻哼着歌谣,哄着弟弟入睡,“天黑黑,娃娃回家找妈妈,妈妈拿着烧火棍,专打不睡觉的小娃娃。”

终于,孟芸睡着了,随着夜色渐深,屋里也有了些凉气,每到这个时候她总是放下团扇,走到屋外的青石台阶上坐着。

孟芜重新坐到此处,遥想起去年八九月,正值盛夏时节,恍若置身一屉蒸笼之中,一次夜里出去小解之时,偶然被一条小蛇咬伤。

在爷爷的辨认之下,只是条无毒的水蛇,但那晚她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害怕爷爷年纪大了看错了眼,梦中又到处都是蛇、到处是水,天微微亮的时候醒来,身上已是一层薄薄的汗水。

尽管当时的她,并不具备对于死亡的深刻理解,仅仅停留在随风飘扬的纸钱、哭天喊地的嚎叫,以及沙洲岛上来的那位庙祝悲悯却淡漠的面颊。

似乎这孟家湾里每每有人离世,都是这般场景,而在白事之后,便由一群人卷着一张草席,往南边的冥仙湖方向去了。

亲人看着逝者躺在小舟中慢慢消失在黑水湖之中,那是另一种尘归尘、土归土。

但她实在害怕,她家地势稍微高些,离村子的渡口也远,站在门口长久地望着黑乎乎的湖面,竟然时常生出一种脊背发凉的恐怖感,她想着:这湖真大啊,一眼望不到头,不知有多少可怖的大鱼生活在其中。

若是真被它们吞入肚中,那些小鱼倒还好,真遇见一只大的、有年岁的,听闻这些东西时间久便有了道行,到时候便会拘着死者的魂魄,那岂不是去不了阴司,不能与家人在地下相聚了?在年幼的她心中,似乎这些担忧比死亡本身更让人害怕。

她哑然一笑,年幼的自己其实有很多担忧,有很多的烦恼,她并没有能力去解决它。

“姐?你回来了。”

孟芜就知道他还没有睡着,这小子一贯是不折腾到亥时(晚上九点——十一点),就不肯睡觉。

“嗯,你过来。”

“你不会是鬼吧,变成我姐的样子。”

孟芜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随即一个弹指,弹在他的脑门。

“真是我姐,你回来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嘞?我听狗娃、根生说,庙里好吃的东西可多了。”

孟芜像是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摸出来两个橘子,一包用纸包好的栗子。

馋鬼孟芸当即就走不动道了,坐在她身边开始咬栗子壳,孟芜想到她小的时候不会也跟弟弟一样馋嘴吧,有可能,她娘刚开始做卤鸭的时候,她天天跟黄鼠狼看见鸡一样,蹲在厨房门口,走不动道。

她挽起右臂的袖子,那里还有烫伤的痕迹,就是偷吃刚从卤水里面拿出来的鸭腿,被烫的。

星星是白天回家睡觉了,还是一直在那儿,只是在阳光下隐藏了起来呢?孟芜抱着弟弟在星空下晃啊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