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夫想得没错。

仙岩地处偏僻,发现天花症状时,外头早有大批人感染。

不仅是台州府,流民所过之处,各地都有或多或少的人出现天花感染的症状。

麻烦的是这些人多是流民,便是病了,旁人也以为他只是得了什么不知名的恶疾,加之无钱找大夫看病,也无人填埋尸首,天花泛滥的速度如同浪潮一般。

胡大夫友人们接到来信后,尚且来不及惊骇,自己身边便也出现了天花感染者,可谓是措手不及。

他们深知天花危害,第一时间上报府衙,但并非所有的父母官都同严县令和高友云一样重视天花。

即便灾病泛滥,他们也可以借着天高皇帝远,朝中派系掩护,官员互相遮掩,寻找各种借口为自己推脱,只要站对了位置,总有人保他们。

治理天花,耗时耗力,还不见得能有回报,若是没人站出来主持,自然没有人愿意当出头鸟。

他们大多紧闭城门,严禁流民潜入,确保城内的人不会染病传给自己身边人。

城外村庄的百姓便惨了,不仅每日担惊受怕有流民抢粮,还不知天花已在蔓延,已有不少一村一村的人染上天花,那些人至死都不知自己得了什么病。

而李生快马赶到府衙时,一路看到不少奄奄一息的流民。

高友云虽下令关闭城门,不让流民进入,也想过狠下心,不管外地流民。

但还是用城内的储备粮,在城外支了一个施粥的铺子,每日放粥。

台州府存粮不多,给了流民,百姓就得挨饿,不给粮,流民便要饿死。

他只能一遍遍给梁郡守,隔壁府发公借粮,却也如他想的一般,无功而返。

李生将仙岩发现天花的事情向高友禀报。

高友云听了,面色如常,只是眼中一片死寂。

“我知道了。”

李生有些诧异,在他眼中高友云应当会很重视此事才是,“大人,我家老爷请求大人加派人手,分管流民。”

“李衙役,我并非一个好官,当官之道,从来不是为民请命,而是明哲保身,我虽是一府父母官,却也仅仅是个末流小官,并无通天本事。”高友云目中晦涩难明。

“郡守都不愿管理天花,我出头不会让人歌颂,只会让人记恨。”

李生张了张嘴,第一次听到知府大人这般说,“大人——”

“不做万事无忧,天塌了有上官顶着,陛下要追责,总不能将徽南两省的官都杀了。”

“做,不说能阻止天花,你当这个出头鸟,便会让人记恨,没有好果子吃。”

高友云像是同李生说,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大人!”李生叫了一声,他从未见过仁慈的知府大人会有这般艰难困境,即便有心为百姓谋利,但身后似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拽着他。

高友云无声笑了一下,却无端让人觉得有些发苦。

“李生,我若是个聪明人,应当明哲保身是吧?”

“但送信的衙役同我说,他从南省回来途经一处村庄,夜里有狗叫声,有鸡鸭四处捉食,却唯独不见人影,等进村查看,才发现整村的人都死了,身上烂得吓人,他吓得一刻不敢停留,宁可躲在山里听狼嚎,也不敢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