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江上人,是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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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关心状地特意嘱了他一句,眼见着斐罗气急败坏地锤了船头一记,我笑着负手闪退。
待再回房泡澡更衣,巴沁给我备了件绿色罗裙,穿上后揽镜自照,竟让我想起了青耕。
出了房门,船已从河道行至江面,眼前开阔多了,两岸苍翠,尤其雨后天色晴好,心情也舒爽。
甲板上斐罗竟让人摆了桌子,七七八八的已经摆了一圈餐食,当中还空着,桌旁只摆了两张相对的椅子。
此时带着高帽的胖大厨端着好大一碗羹汤正上楼来,他面带弥勒式的微笑,小心翼翼地捧着汤碗放到桌子中央,道,“大人,最后一道,龙趸鱼汤,一定要让婢女趁热盛了喝,味道才极致鲜美。”
龙趸王——那日哲哲满脸灿烂笑意,对我说你等着我逮了它中午给你做汤,然后链镖射中龙趸头鱼的画面犹在眼前,而今斯人已逝,徒留佳肴,我望着一桌美食怅然不已。
“知道了,有劳了。”也泡过澡更换了冰蓝色丝质外袍的斐罗淡淡道。
同样的一张脸,一时充满热忱,一时冷若冰霜,胖大厨对哲哲和斐罗之间的态度转换,明显不很适应,讪讪点头下去了。
“坐,尝尝哲哲留下的美食。”斐罗拉开椅子,看我止步不前的出神,向我招呼我道,又对跟在我身后的巴沁道,“盛汤。”
任家招来的大厨果然有手段,桌上除了四道荤素搭配的凉菜点缀,那日说一鱼六吃,微红色的烧龙趸头,白色的焗龙趸腩,橙色的煎龙趸鱼子,绿叶菜配的清蒸龙趸鱼,爆炒酱色的龙趸鱼尾,还有巴沁手中热气腾腾一碗白汤底浮着金黄油的鱼汤端到我面前,委实花了番心思,却只得穆萨大人有劳两个字,难怪大厨一脸失望。
鱼汤入口滑爽,初时是麻油香四溢,接下来是白汤熬制出的原汁原味的鲜美,融合着点了醋和白胡椒香气,鱼肉带了厚厚的鱼皮,一口下去满含胶质,嚼劲无穷。暗忖确是世间难得美味,唯遗憾的是再也不能跟哲哲分享了。
斐罗见我一碗汤下肚,斟了杯酒递给我道,“美酒佳肴,天生搭配,尝尝吧,与你那日在城外宅院喝的当地酒不同,这是我们自带的突厥酒。”
见我未有喝的意思,又道,“今日又不想喝?什么理由?还是,你对我有顾虑?”
“不是,我是对自己不放心,怕耽误了杭州的正事。”我举杯尝了一口,忍不住咂舌,无比辛辣,比之兰陵的酒更加浓烈,或是与草原人的御寒所需相关。
看到我一言难尽的表情,他笑了,却是与哲哲不同地笑,但更加蛊惑。
忽得传来古琴的声音,曲调清幽绵柔,抚人心绪,像是来自远方朋友的问候,听着说不出的顺耳。
用餐之时有曲调相伴,别有一番情致,我以为是斐罗安排的,对他道,“乐师技法不错。”
斐罗不置可否,仍侧耳倾听,似是在判断什么。
一曲结束,第二曲响起之时,熟悉的慷慨激昂,熟悉的荡气回肠,我心头一阵雀跃,《肝胆》,脱口道,“是无涯。”言罢,起身直奔向船头。
在我立足于船头的一霎,琴声戛然而止。
江面上一舟一人一琴,一袭白衣仍是那般倜傥,眉眼中依旧风云不惊的谦和,而有了他的点缀,却让山河都生动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出了壁画再见到他,竟觉得恍如隔世一般,但还是有见了老友的亲切,又或是见他便若要见到了那人。
斐罗已在我身旁,他们四目相对,遥遥审视对方。
“让他上来,他是我朋友。”我眼神不离无涯,手轻拍着船头,催促道。
斐罗面上又若从前的冷凝,我道,“那就不麻烦了,我下去好了。”
我转身待往楼梯处跑去,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斐罗冷冷道,“你不可以走,让他上来,有话当我面说。”
言罢回头看了一眼守卫,道,“把人带到我房间。”守卫当即下去传话。
自见到无涯我的神思失控般恍惚,他人怎会在此?是萧衍知道了我的所在吗?那萧衍人在哪里?还是若真虚境中那样,在追我来的路上他人中了毒,此刻在皇宫却无人能救。
斐罗房中,他坐在我对面,默默看着我一脸的焦灼。
巴沁似感受到气氛的微妙,准备好了三盏茶和茶点便匆匆退下了。
无涯一至门口,见到我未语先笑。
“无涯,快进来坐。”我心中有一百件事待问他,看到他了,却不知从何说起了。而有些话,自不能当着斐罗面说,斐罗的身份还要代他隐瞒。
未想无涯点头进来,向着斐罗拱手,语出惊人,“无涯见过阿史那汗王。”
我心里“咚”的一声,如遭重击,斐罗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声道,“坐吧。”
无涯既知斐罗身份,多半此间发生的一切也都瞒他不过,那么他究竟是为何而来?是为我,还是为军械?
“你怎知……”我迟疑着看向无涯。
无涯掀了袍子,坐在我身边,微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了。不过汗王周道,已备了茶盏,我们不妨慢慢说。”说罢,啜了一口茶,颔首向我,似是在说茶不错,然后才道,“要从那日云起峰桃子你被救走说起了。”
我缓缓点头,看看斐罗入定般地端坐,示意无涯说下去。
“其实,以那日的情形,你在关键时刻被人救走,陛下心中是感激的。只是接下来就失去你的音讯,让陛下不安。
张榜无果后,陛下传信于我,我安排了人四处打听你的消息。后来有消息说你随着突厥人上了任家的商船,……”
无涯越说与真虚境中的情形越肖似,我心跳也随之加快。
“一有了你的消息,陛下与止战即走陆路追赶商船而来,……”
“他受伤了,中毒了是吗?如今怎样了?”我终于按捺不住,凝眉问了出来。
斐罗眼帘掀起,直视着我,不肯放过我面上一丝变化。
无涯一怔,道,“这个,桃子怎知,不过,暂时无碍了。”
一向能言的无涯此刻却言辞闪烁,我隐约觉得他在隐瞒什么。
“我在真虚境中见到的,不过似是有出入,如今他真的没事了?人在宫里?”要确定他的安危,我难免紧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