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昆头儿真是脑袋有问题,建个地下兵工厂选哪里不好,非得在这乱葬岗,来一次瘆一次,每次回去都得病半个月。婢女萼儿嘟囔着顺路边抽了根长芦苇叶,一路摔摔打打,又仿佛要抽掉周边那些看不见的不干净的东西。

下过雨的山路湿滑泥泞,尤其不好走,萼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沾了一鞋的泥巴不说,有一回甚至鞋子陷入在泥里脚出来了,鞋还在那里,费了半天劲才拔出来,气得萼儿心里又是一阵骂。好容易捱到兵工厂跟前,是一个不起眼的大坟丘,前面立了个木碑,却什么字都没有。

萼儿在上面轻叩,一,一,五,八,每轮之间一个停顿,几轮之后,木碑向左“吱嘎”移开,坟丘正面裂开一个口子,刚好一人可通过,萼儿提了裙角小心的沿着台阶一级级向下走去,洞口还是暗的,越往下越亮,一气下了100多级,终于到了平路上,来到第二重门前,萼儿喊了一声,“昆老爷子,红叶姑娘让我来见。”

“啪嗒,”门上一人高处落下脑袋大小的格子空位,一张黑黢黢的脸出现在门那边,头发乱七八糟的像个鸟巢,嘴里喷着熏死人的烟味,只有眼珠子还能看到些泛着血丝的混黄,正是红叶让萼儿找的老昆头儿,脸是几十年如一日的锻造兵器被烈火熏得黝黑发亮,牙是常年烟不离口渍得黄黑。萼儿努力抑住心头的恶心,忍着没捂嘴巴,脚底却轻轻退后了半步。

“赶工,要啥快说!”老昆头儿眼珠子本来就大,这一说话又是一瞪。

萼儿赶紧把红叶给她的那一截纸条递了进去,“要这一模一样的针,材质透明,三枚。”

老昆头儿举到眼跟前看了一眼,“材质罕见不好找。”

“要多少银两?”又来这套。

老昆头儿伸出一根手指。

“100锭纹银,好的取时我拿银票来。”

“黄、金。”老昆头儿眼珠子又是一瞪,倨傲的一字一顿。

“怎么不去抢?亏得咱家姑娘跟你老合作这么多年,莫要趁人之危。”

“砰!”格口的小门拉上了。

萼儿肺都气炸了,调整了一下情绪,重新又撒娇道,“老爷子你不要跟萼儿一般见识,你说多少就多少。”

“啪嗒”格口又重新拉开,“什么时候要?”

“明日辰时我来取,行动紧急。”

“再加20两!”老昆头儿一口回道。

萼儿忍不住道,“你老人家怎么还坐地起价呀?”但是语气已不敢如之前强硬,生怕又被拒了,此事迫在眉睫的不能耽误在自己手里。

“谁不急?刚说了,我这赶工呢,这是要放下别的主顾的活儿,还要今晚不眠不休连夜打。再说,万一人家索赔我了怎么办?已经都照顾红叶不收定钱了。”

他一说多了喷的嘴里烟气就多,萼儿闻着这味儿就窒息,只好赶紧点头,“行行,你是兵器祖宗,你说咋办就咋办。明晚我再来。”说完就想快点离开。

“等等,要不要淬毒?见血封喉,三刻化水,再加10锭就行。”老昆头儿追问。

萼儿心里骂道,老财迷,刚才还说来不及,此刻又这么多废话!嘴上道,“你老不用自己发挥了,要什么就做什么,化了水还怎么留下证据陷害……”突然发觉自己话多已失言,赶紧改口道,“抓紧做吧,别耽误大事。”说完扭头就走。

“砰!”格口的小门又拉上了,老昆头儿吧唧吧唧嘴,自语道,“透明材质还要这么细,得我用箱底儿的缅甸老坑冰种翡翠,连雕带磨,就这材料、这工要你100两黄金一点也不多,不多。”

“小姐,这人皮面具画的这么精细,昨晚怕是你又一宿没睡吧。”婢女萼儿端着盘子,进了门来,看到晾在架子上的人皮面具道。

红叶立在窗前,望着远处烟雨中的天幕湖,背影纤瘦而萧瑟,听到了萼儿的话也未作答,轻轻咳嗽了一下,缓缓转过身,走到案旁边,提笔写下: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

“又开了整夜的窗子,不知道你的身子根本就受不了这寒气吗?”萼儿放下盘子就去关窗。

“不要关,憋气。”红叶头也不抬,自顾写着字。

萼儿叹了一口气,去拿了斗篷给她披上,又端了杯子和碟子过来,“清心丸,先服了吧。”

红叶坐下来,微蹙着眉,捡起碟里那小小的一粒清心丸,接过萼儿手中的水咽了下去。

放下笔,红叶端详着写完的字,问道,“老昆头那儿已经好了?”

“好了,就是他太贪得无厌,我们辛苦挣来的银子,他一掘就掘走大半。”萼儿撅着嘴巴,从怀里取出一个小锦盒递到红叶手上。

“不必与他计较,有些事不是眼前利益的问题。”红叶打开盒子,看着这三枚玉针,轻轻捏起一枚到手中,对着光看了看,“冰种翡翠。”回身随手一掷,那枚针已插入屏风上刺绣的立在山涧的一只仙鹤眼中。虽是第一次使用这针作武器,但是显然手法老练,驾轻就熟。

“我知道。”萼儿看见了也不觉得惊奇,显示见惯了红叶的身手。她走过去拔下针,重新交回给红叶,又问道,“小姐,这人皮面具一定要带吗?你的脸这么敏感,一带此物,怕是又要几天不能见人。”萼儿道。

“那就不见,做戏要做全套。”红叶宛若除了任务,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可是立夏便是王爷的生辰了,小姐可还有另一个身份。”萼儿有些着急道。

“没忘,左不过是寿宴上的一道菜。橙香她们谁爱去便去吧。”

“她们肯定是争着抢着的愿意,可如果王爷点名小姐呢?”

“就说我病了。”红叶敷衍道。

“那王爷若是因此而失望呢?”

“萼儿,这么多年了,王爷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我们这样的女子哪里值得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