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杨士骧的话有些耸人听闻,可滕毓藻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点点头示意杨士骧继续说下去。

杨士骧说道,“缉之说的不错,分给前锋军的这些省份,大多是富庶地区,甚至还可以说是最富庶之地,比如江浙和广东,在国内也仅有湖北可以相比。”

“可这些省份的绿营、练勇也数量庞大,裁撤他们,很容易激起兵变,必须要有足够的兵力震慑弹压,派出的部队数量少了一定不行。”

杨士骧苦笑着说,“只是,这样一来,前锋军就被彻底拆散了,从东到西,延边沿海扯出一条线,两端相距有万里之遥,一旦有人挑唆,或者诱之以利,恐怕就生变,大帅远在千里万里,想要如何,也是鞭长莫及,无法顾及”

杨士骧虽然没有说完,可众人都已经听明白了,杨士骧没说出口的话,应该是说,那些滕毓藻手下的将领有可能会受人诱惑生出变顾,弃滕毓藻而去。

而且,这些人要生变故,那就是一定会同朝廷有联系了,直白说,这是朝廷在为分化瓦解前锋军创造条件。

“再说所处地域相对富庶,这其实跟驻军并不挨边,军费还是要自理的,虽说那些省份要富庶一些,可也要当地督抚们肯给,只要有人受益,这些驻军甚至无法得到一银子,这都是有可能的。”

“这样一来,大帅不仅要给这些驻军出大笔的银子做军费,还有可能为他人做了嫁衣。”

“至于,武卫右军虽然也有五省之地需要顾及,可那五省本就没有多少绿营、练勇,袁世凯并不需要出太多的兵,而且朝廷还有袁世凯可酌情派出兵力这句话。”

杨士骧叹了口气,“还有,不知大帅是否注意到,前锋军是从东到西一字排开,武卫右军则是从北到南,而且,山西、河南、安徽三省都和直隶紧临.热河又有武卫左军”

“袁世凯若有不轨图谋,可随时南下,将东西沿海沿边的前锋军一分为二.”

说到这里,杨士骧没有再说,而是拿起桌上的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狠狠地一仰头,将酒喝干。

说到这里,已经不需要杨士骧再说下去了,众人都听明白了,朝廷这是在防备滕毓藻。

不要说袁世凯的武卫右军和热河的武卫左军近在咫尺,如果再有倒向朝廷的驻外省军队将领,滕毓藻就更无法和朝廷分庭抗礼了。

周学熙苦笑着说,“现在洋人还没有撤出去呢,朝廷就开始想着耍这些阴谋手段,这不是鸟尽弓藏、兔这也太.”

徐世昌忧虑地说道,“这可不是什么阴谋手段,这些都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大帅接招不接招,都对大帅十分不利。”

徐世昌说完,众人都没有开口,都把紧张但有的目光,看向滕毓藻。

如果滕毓藻,一旦勃然大怒,手下这四五十万能打的列强联军不得不求和的虎狼之师,是无人可挡的,仅凭武卫右军和武卫左军,那可是不行的。

滕毓藻没有马上开口,而是拿起桌上的那一小坛酒,给桌上的几人分别填满酒,然后起身背着手在地上默默踱起步来。

罕见地,一众人,都没有出声,只是目光随着滕毓藻缓慢移动的脚步,追随着滕毓藻的身影移动。

良久,滕毓藻停住脚步,忽然笑了起来。

“莲府说的有道理,朝廷应该就是打的这样的主意。”

又看向周学熙,“缉之说得也没错,既然洋人撤军,朝廷是肯定要鸟尽弓藏的,不过,兔死狗烹到也未必。”“除了奕匡之流一再说我藏匿了义和团洗劫京师勋贵富户们的财物,甚至还有人说,天津富户被洋人抢走、劫走的银子也和我滕毓藻有关外,其它再无可非议之处。”

滕毓藻笑着说,“即便那些银子真和我有关系,只要这些东西我滕毓藻没揣进自己口袋里,如果都用在推动洋务和发展民生上,我也仰无愧与天,俯不愧于地,对于直隶百姓生计民生更是大有益处,我又何愧之有!”

“所以,大不了也就是鸟尽弓藏罢了。”

“不过,为了推行洋务,我是不会轻易离开这个直隶总督的位置的。”

“至多十年,只要给我这十年时间,我就可以把直隶建设的犹如欧美列强诸国一般,不仅直隶铁路和道路四通八达,还会高楼林立,能生产出所有洋人能生产出的工业产品,让直隶境内人人有衣穿,个个有居处,户户都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

“直隶境内,不仅有各种工厂,甚至还会出现比列强国内的大公司也毫不逊色的大型企业,会涌现出一大批企业家、科学家、工程师”

滕毓藻就好似在做他的施政演说,只是他似乎完全沉浸到他所说的美好设想之中,述说中,语气坚定,慷慨激昂。

双目更是光彩闪烁,令人见之动容,闻之则倍感振奋!

周学熙首先起身,对滕毓藻深施一礼兴奋地说。

“大帅,如能达成所愿,学熙就是累死,也心甘情愿!”

宁星普、席立功、黄楚九几人也都激动起身,对滕毓藻表明他们的态度。

几人虽然说词不同,可归根到底都是一句话,愿意为达成滕毓藻所说美好憧憬,力尽所能。

杨士骧和徐世昌两人,虽然已经从滕毓藻的话中听出,滕毓藻似乎已经隐含承认他同天津和京城的巨额财富有关系,可这又如何!

正如滕毓藻所说,如果能将这大笔财富用之于国计民生,又有什么可愧疚的。

在听了滕毓藻如同演说一般的述说,他们同样兴奋无比,两人也表示,他们愿尽其所能,助滕毓藻达成所愿。

滕毓藻似乎也从兴奋中冷静下来,抱拳对几人团团一揖。

“有诸位鼎力相助,直隶洋务必成,民生可期!玉藻先谢过诸位!”

然后,滕毓藻深吸口气对几人说道。

“至于,山东和编练新军的事情,莲府说得很有道理,可是我还是那句话,军队是国家重器,不能也不应该成为某一个人的私产。”

滕毓藻办是开玩笑地说道,“把前锋军分散布置,也不全是坏事,否则我还真担心这些人某一天,会逼我成为赵匡胤。”

滕毓藻突如其来的话,让几人先是大吃一惊,紧接着又是一喜,不过除杨士骧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外,包括徐世昌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由心中怅然。

他们之中所有人,突然发现,如果滕毓藻真要坐到紫禁城里的那个位置上,也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一定会振作起来,绝对要比如今的朝廷好上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