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中土王朝的第一院,霁月院守卫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密,一来因为大凡人都喜欢动口不动手,二来院重地自有官家守护,指不定这里出去的某个学子将来就成了尚或者侍郎,成为了京官,所以当地父母官员也都是保持着敬畏之心。话又说回来,能到霁月院来求学的学子,身份或许都不简单。

郑言君而今的修为,要神不知鬼不觉进那院,自然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再说了,他又没想要做什么坏事。只是单纯来了兴致,想要去那藏楼喝酒看罢了。

虽然未经主人同意,这样有些不合乎礼仪,但是人生又难得几回率性而为。

霁月院藏楼最高一层,成为院禁地。午夜时分,藏楼其他楼层也是人迹寥寥。郑言君想要破窗而入最高层,却发现第九层藏楼有阵法守护。

郑言君研究一番之后,发现这阵法乃是一座“牵引阵”,牵引阵顾名思义,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此阵直接进入并不难,就是寻常三境武夫直接强行进入都没有问题,但是一旦强行进入,便会引起巨大响声,从而让人发觉。

所以布阵之人并没有强行不让人进去,只是想要进去,就得惊动院之人。破开此阵,却也不难。只要找出布阵之人,将他制服,破去阵眼即可。

但郑言君只是单纯的想喝酒翻,并没有其他意思。为此而大费周章,反而节外生枝。再说了就为了自己的任性,就要破人家的大阵,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吧?

郑言君微微摇头,乘兴而来却只能败兴而归。就在此时郑言君看见最高一层的大门边似乎有人影在动。

但只见一个约莫十几岁的少年,应该是院的学子,手上拿了一把钥匙,左顾右盼之后,打开了最高一层的藏楼的大门。

不是说这藏楼不对学子开放么?怎么这少年却能有钥匙?郑言君也是心里好奇。继续看着那少年的一举一动。

那少年进屋之后,便从一个角落里找了一本,又从怀中拿出一本,归还回去,然后起身锁门,下楼,看这动作却是很娴熟,应该是常客了。

郑言君便一路跟着那少年,想一看究竟。

那少年拿了放在怀里,便开始走向院的一个很偏僻的角落处,那地方并不是院学子的住宿场所。院后院,有一处偏僻的破落房子,那少年便点起蜡烛,坐在角落里看起来。放佛进入了忘我的境界,时而皱眉时而点头。

郑言君仔细端详了那少年模样,心中却是微微一惊。因为这少年,太像一个人!

记忆中的温其玉始终都在,这少年太像梦中的她了,难道真的是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或许上天总该眷恋他郑言君一次了。

郑言君并没有上前去打扰那少年,只是默默注视着他,端详着他。就算心里激动万分,但是也不能就这样上前相认,难道扒了衣服,看看后背是否有“念君”二字。

世界上长相相似之人却也不少,万一不是的呢?郑言君就这么看着,一直等到那少年放下手中的,又塞会怀里,走出那破落屋子,径直走向院住处。

郑言君看着那少年消失的方向,并没有再跟过去,只是想着明晚再来一次。一想到那少年很有可能便是自己的儿子,心中便是无数暖意升起。

此后十来天,郑言君都会来此默默关注那少年。那少年基本上每天都是差不多时间去换,差不多时间回住处。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如此年纪,便有这份毅力,郑言君当下感觉到很欣慰,不管那少年是不是自己的血脉,单是这份毅力就让郑言君有不少的好感。

郑言君一直都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怎么和他接触。但总是觉得会非常突兀,自己这样偷偷摸摸的跟踪别人,本身就不太好,而且大晚上的,那少年毕竟还只是个孩子,万一吓坏了怎么办?

后来的某天晚上,郑言君便在无声无息中给那孩子身上留了一丝灵魂印记,看看白天有没有机会,想办法接触一下。而今看到这个很有可能是自己遗子的少年平平安安,郑言君心中便是有无限暖意。

这种简单的快乐,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或者注视着也很好。

郑言君并不希望强行的就去相认,而今那少年在霁月院求学,必然也是有自己的身份。贸然的相认,其实反而并不好,再说了,郑言君又何尝不怕那句“但愿骨肉不相知,相知便是分别日”的卦辞呢?

盛夏时节,对于少年而言,去那河里洗个澡,划划水,却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那一日傍晚,霁月院里的成群结队的几十个十几岁的少年,便去了院边上的一个河边洗澡,去去暑气。

郑言君在暗中观察那少年,但见那少年脱掉上衣,光着膀子,郑言君看到那后背之上熟悉的字迹“念君”二字,眼眶微微湿润。或许此时此刻,他才会觉得,这些年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很想上前去,把那少年紧紧抱住,告诉他,孩子,这些年辛苦你了。很想告诉他,孩子,你有一个世界上最漂亮的母亲,最好的母亲。很想告诉他,孩子,父亲已经想了你十二年了。

但郑言君终究还是没有走出那一步。而今再一次的确认,那少年便是自己的血脉,这些年压在郑言君心中的烦恼似乎都烟消云散了。既然有了结果,早一天相认又或者迟一天相认,又有什么关系呢?十几年都过去了,难道还在乎这一时半会。

现如今至少他郑言君可以每天都这么安静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哪怕只是单方面的陪伴,这样就很好。看着他夜里读,看着他白天求学,看着他玩耍,看着他笑容满面,看着他无忧无虑,看着他健健康康,心中就很开心,这是一个父亲的简单快乐。

郑言君总是在琢磨,应该怎样才能和那少年说明一切。甚至他都打听了不少那少年的消息。

那少年是霁月城临近天木城的何家少爷,说是秋天出生,便取名叫秋风。外人看来,那何家也算天木城有名的大家族,却没想到取名这么随意。那要是春天出生,难不成就叫春风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何秋风,是不是有些许悲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