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在会宁时候,有一次众皇子郎君、贵戚子弟会猎,有人在你鞍上做了手脚,害得你惊了马,三皇子为救你还受了伤。”

“嗯。”颜音点点头,“那时候我还不会骑马,只是父皇……哦,皇上……”颜音知道颜启昊不愿意听自己称呼颜启晟为父皇,赶紧改口。

“皇上让你怎么称呼,你就怎么称呼吧……”颜启昊连忙说道。

颜音点点头,继续说道,“那次父皇说要考教大家的骑射本领,让所有人都去,我便骑着个矮马,跟在三哥身后做做样子。因为是在别苑,不用长途奔袭,旁边又有侍卫帮忙牵着缰绳,所以也没觉得会有什么事儿。没想到有人在马鞍子下面放了毒针,那马突然发了狂,带着我直冲着慧海狂奔,眼看就要跌进湖里了。幸亏三哥驰马追上了我,抱着我滚下马背,才救了我一条命,但是他却把左颊擦伤了,落下好大一片疤痕,我和师父一起琢磨了好几种药,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平复了那伤疤,现在一点都看不出来了。”一说起三皇子颜亭,颜音就滔滔不绝,兴奋异常。

“谁干的?!”颜启昊皱眉问道。

颜音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父皇没有查出来,三哥暗暗查了好久,也没有头绪……这个人必定是熟悉我的,知道我不会骑马,也不会游泳,很有可能他应该当时就在场……一开始父皇考教骑术的时候,大家背对着湖,后来考教射猎,才面对着湖的,时间也拿捏的丝毫不差。”

“那毒针上是什么毒?有没有给戴先生看过?”

“师父看过,说是那毒来自西域,本是审讯犯人用的,中毒者全身如万针穿刺一般的疼痛,却不会昏晕也不会死,而且也不用解毒,过得一半个时辰,就不会再痛了。”

颜启昊眉头深锁,沉思了片刻,突然问道:“那马呢?那马后来怎样?”

颜音虽然有些奇怪颜启昊为何要关注那马,但还是答道:“那马没事儿,师父说这毒会随着发汗排泄流出体外,不需要解药,也不会害了那马的性命。”

“那马毕竟只是中了一次毒,若是中了多次会怎样?”颜启昊又问。

“这个师父就没说过了,您可以去问问师父。”颜音有些诧异,又问,“父王您知道这种毒?”

颜启昊缓缓摇了摇头,随即又微笑问道:“所以亭儿就偷偷教你骑马和游泳?”

颜音听颜启昊称呼颜亭作亭儿,微微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深究,“是啊,三哥偷偷教我骑马,还要瞒着皇上、义父他们,很是辛苦呢!还有游泳,我本来不肯学,三哥一定要逼着我学,我们托词说去调养身体,在林甸温泉厮混了整整十天,三哥每日打着骂着,总算是学会了,不过在温泉中游泳的感觉真好……”

颜启昊听颜音用了厮混两个字,微微觉得有些刺耳,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但见颜音笑得一脸温柔,也不好多说什么。

“那你为什么又说你不怕痛?”颜启昊又问。

颜音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局促的笑,“父王——您又听墙根?”

颜音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撒娇,颜启昊很是受用,不禁尴尬一笑,“我听你和戴提举谈得很是快活,不忍心打搅你们……”随即又叹息了一声,“爹爹倒真是羡慕戴提举呢!”

颜音有些诧异,抬眼去看颜启昊的脸色,立时便明白了颜启昊的意思,他是羡慕师父和自己相处得愉悦和谐。想到这里,颜音突然有点心酸,反手轻轻地,试探地,握住了颜启昊放在榻上的右手。

颜启昊心中一热,左手伸了过去,轻轻拍着颜音的手背,喃喃唤道:“意儿……”

颜启昊话音未落,便发觉自己错叫了二儿子的名字,很是尴尬,想解释,又讷讷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父王您想二哥了?”颜音笑问。

颜启昊见颜音并不在意,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担心二哥不回来?”

“是啊……”颜启昊长叹一声。

“不会的——!”颜音拖长了声音,“二哥才不会不回来,他最敬重父王了,做梦都想和父王一起上阵打仗,您现在肯带着他去铁鹞子军随军操练,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回来?”

颜启昊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当年太祖龙兴之前,咱们在苦寒的北漠,那时候和南赵接壤的是契丹,契丹就曾有一位皇子,身世和你二哥相仿,他的母亲也是被俘的一位南赵宗姬。这位皇子母亲早亡,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成年后从军南征,骁勇善战,屡战屡胜,一直是南赵的心腹大患,南赵查明了他的身世,便让他的亲舅父来契丹营中卧底,几番劝降,终于劝得他率部归降南赵……”

这段历史,颜音自然是略知一二,但从未将自己的二哥和这件事联想到一起。

颜启昊继续说道,“此后,契丹与赵国形势逆转,两军胶结,连年征战导致契丹国空虚,民怨四起,才给了咱们机会灭了契丹,逐鹿中原。因契丹忙于应付我们,便和南赵停了战,这位皇子也没了用武之地。又过了几年,新帝上台,他因卷入户部弊案获罪,流放岭南,不到三十岁便死在了流放地。他带去的三万契丹精兵,也被解甲归田,分散到各个州县,就像是……从来不曾在这世间存在过一样。”颜启昊顿了一下,又叹道,“那支军队,也叫作铁鹞子军。”

夹在为仇的父邦与母邦之间,是世间最深重的煎熬吧?颜音想着,突然开始庆幸室韦和大源历来交好,自己不必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颜启昊低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所以,爹爹一直不肯让你二哥从军,就是怕他也要面对同样艰难的抉择,上一代人的恩怨,不应该让他去背负……”

“可是……”颜音想起了那日二哥求自己时所说的话,“我是大源王子,和南赵没有半点瓜葛。”于是说道,“可是二哥是真心喜欢追随父王上阵打仗的。”

颜启昊长叹一声,过了很久才开口说道:“不说这个了……把你的事说给爹爹听听吧,爹爹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