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泽闻言,心中一惊,但面上不动声色,强作镇定地点了点头。

朱泽见这位小三郎君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小孩儿,此时却装出大人的样子,一本正经而又言辞犀利,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可否请她出来一见?”颜音刚说完这半句,立刻惊觉不妥,人家的内眷,哪能这样贸然求见?蓦地又想起了那些关于自己和珠儿有私情的传言,立时红了脸,嗫嚅半天才接着说道,“她……应该是我的……一个故人……”说到这里,突然又想到这话恐怕更坐实了那莫须有的私情,不禁脸更红了,于是赶忙给自己找了个理由,“那个……我有东西要还给她……”说着,颜音从腕上褪下一条红色丝绳,上面系着一枚雪青色的琉璃珠子。

见颜音一张脸红得像团火,鼻尖也微微渗出汗来,朱泽倒是松了一口气,也想起了关于这位小三郎君和某个小宗姬有私情的传言,不禁微微笑了。

看到朱泽略带玩味的笑容,颜音更是不好意思,缓缓收起了手,紧握住那枚琉璃,低下了头。

见颜音手足无措的样子,朱泽心生联怜惜,同时也有几分尴尬,忙问道,“你那个故人,大名叫什么?是哪位王爷的千金?”

颜音抬头答道:“她叫康蕊珠,是永安郡王家的大宗姬。”

“贱内名唤康玉珠,是永顺郡王家的三宗姬。”

“哦……”颜音微微有些失望,愣了片刻,又问,“听说她面上有疤痕,是怎么弄的?大军北行的时候,我的车一直和宗姬们的车在一起,没见到有谁脸上有疤。”

“哼……”朱泽冷笑一声,“大皇子想要强占她,她不得已,自己用开水烫的。”

“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现在伤得怎样了?”颜音急忙问道。

“是她们刚进洗衣院时候的事,现在烫伤都平复了,只是落下了一大片疤痕。”朱泽叹道。

“让我帮她看看好不好?我是医者,或许能帮她治好,便是治不好,略略减轻一些疤痕总是好的。”颜音停了一下,见朱泽没什么表示,又忙忙地解释道,“我真的是医者啊!我师父是惠民署的戴提举,就是原来南赵翰林医官局副使戴子和,若我医不好,还可以请我师父出马呢!”

朱泽见颜音微微仰着头,睫毛忽闪忽闪的,一脸诚挚,犹豫了片刻,便微笑说道:“她不在这里,我已经派人送她回南了。”

“啊!?为什么?她在南边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吧?你就这么送她回去,让她一个小女孩怎么生活?”颜音很是吃惊。

“她父王当时在江南赈灾,并没有被俘。”朱泽的声音低了下来。

“哦……”颜音长出了一口气,叹道,“那太好了!那太好了!不过这一道路途遥远,前方又在打仗,不知道她能不能平安返回她父亲身边呢!”

朱泽见颜音担心之意溢于言表,忙点头说道:“我自有妥帖安排,确保万无一失。”

颜音点点头,又叹道:“听说这位小宗姬年龄跟我差不多,还那么小,大皇兄居然……”

朱泽苦笑摇头,“那洗衣院名为宫人幽闭之所,其实一向是近支宗室**乐的肮脏地方!”话音刚落,朱泽便觉不妥,当着颜音这么小的孩子,又是宗室子弟,何必说这些。

颜音听了这话,也是面上一红,又想到朮可说过的伺候达官贵人的话,瞬间便明白了此中含义。

“小三郎君?小三郎君?”第二天一大早,颜音还没洗漱完毕,朮可就在门口探头探脑,还对着颜音挤眉弄眼。

颜音会意,想办法避开安述羽,拉着朮可转到殿后,笑问:“又有什么好玩事儿?一大早便吵吵嚷嚷让人不清净。”

朮可笑嘻嘻说道,“自然是有趣事儿才来找小三郎君的,若小三郎君不爱听,我便不说了。”说着便用两根手指捏着上下唇,做了个鬼脸。

“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我就不信你能忍住不说。”颜音也不急,笑眯眯地看着朮可。

朮可尴尬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我上次说过的那个九门副提举朱泽,今天早朝上了万言,力主两国议和,却不知怎么惹怒了皇上,皇上罚他在宣明门前枷号三日,大后日杖毙。这可是我朝自古以来头一遭,寻常犯人,都是在城门口枷号,哪有在宫门前枷号的道理?”

颜音心中一惊,“这些日子以来,主和的折子每天都有十几封,也没见父皇打杀了哪个,他到底是怎么惹怒了父皇?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

朮可两手一摊,“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要想知道,不妨自己去问问他。”

“去问他?这样好吗……不会招来物议?”颜音有些迟疑。

“现在不要去,待将近午时过去,早朝散了,侍卫也换班了,皇上在用膳,宣明门前没有什么人。就算被人看到也不打紧,枷号枷号,就是让大家围观的,咱们没见过,好奇,不行吗?听说这次用的是六尺长的铁叶枷,这也是开国以来头一遭呢!”

颜音没有答话,眉头深锁,若有所思。

接下来这一个时辰,颜音颇有些坐立不安,他努力回忆着昨晚服侍颜启晟批阅奏折时的情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有什么异样。近日主战主和两派纷纷上,吵得火热,颜启晟却一直不曾表态,所有的折子都被压了下来。但颜音知道,每一封折子,颜启晟都细细看过,甚至也有所批阅,只是留中不发而已。颜音忖度着颜启晟也是在拖,毕竟现在天气还未大冷,黄河冰封不实,大军一时也无法踏冰过河。

但是……这么多主和的臣子,内中也有不少南赵降臣,为什么单单拿朱泽开刀呢?会不会跟他放走了那个康玉珠有关?突然,昨夜颜启晟的一句话闪现在颜音脑中,“他能把人送去南边,自然也能把别的东西送给南边。”颜启晟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淡淡的,声音很轻,所以颜音并没有在意。按律,皇上赐婚的女子,无论是和离还是休妻都要禀报皇上方可,像朱泽这样,御赐姬妾刚过门就把她放走的事情,说轻了也是大不敬之罪……那么,会不会跟自己昨天去找他有关呢?不然时间上怎么会这么巧?”颜音仔细回忆着,昨天是一个人偷偷溜出去的,并没有被其他人发现,回来后也一直守口如瓶,除非……父皇另有暗探在监视自己!想到这里,颜音心中一寒,打了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