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启昊到底还是好奇,一出院门,便折向安述羽的居所走去。

现在安述羽独居一处,吃穿用度和颜启昊等同,阖府下人都称呼他为十七爷,俨然成了这王府的第二号人物。

颜启昊走在半路,迎面碰上了刚从安述羽那里出来的戴子和。

“王爷,借一步说话。”

“述羽的身子,到底怎样?头发还能变黑吗?”颜启昊拉着戴子和迫不及待地问道。

戴子和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头发的问题尚在其次,他已过不惑之年,头发是黑是白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体内的毒……”

“怎么?他体内真的还有余毒?”颜启昊没等戴子和说完,问道。

“王爷所说的余毒,想必指的是他被审问时所中的那种毒,当年音儿惊马,那马所中的毒也是同样的。这种毒来自回鹘,百年前回鹘沉沙堡之役,回鹘人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驱使城内牛马犬驼出战,大破吐谷浑军,用的就是这种毒。”

“什么?沉沙堡之役难道不是回鹘国师精通兽语,才能驱使群兽作战吗?”

戴子和摇头,“不是……王爷您好好想想,若那国师真有驱使兽类的本事,一开始怎么不使,非要等被困三月,弹尽粮绝时才用?”

“传说是要天时配合才行?”

“不是。家师曾经调查过此事,他认为这三个月的时间,是用来炼制这种毒药的时间。此毒会令中毒的牲畜痛苦万分,暴躁如狂,放入城下,见人就会攻击,因此只能用于围城时突围,不能用于战阵。”

“难怪……四皇兄的母妃,便是回鹘人,他有这种毒,也不奇怪……那这毒到底怎么解?”

“此毒虽然霸道,但并不难解,服下后症状会逐渐减轻,数个小时之后,毒素随着汗溺排出,便会自解。若想要迅速解毒,也只需灌服大量冷水催吐即可,或者给予催吐或轻泻的药物。当年音儿那马,沉入了湖中,呛了几口冷水便好了。”

“原来如此!当年四皇兄刑求述羽,便是先让他吃这药,待一个时辰之后又灌水用水刑。”颜启昊咬牙切齿,重重一拳,捶在桌案上,“那这毒服得多了,可有什么遗毒残留?”

戴子和摇头,“略有一些,但并没有什么大碍,他身上另有其他的毒。”

“啊?!”颜启昊大惊,“那是什么毒?什么时候中的?”

“似乎……年代很久远了,那种毒应该是一种剧毒,但不会立即发作,而是三五个月后方致人死命,但此毒和述羽体内的残留的毒素纠结在一起,以毒攻毒,反倒是延缓了这种剧毒的发作。”

“难道是……难道那解药有毒?四哥竟然欺我?!怎么会?我什么都答应他了,他怎么会如此恶毒?”颜启昊脸色惨白,用手撑着桌案,兀自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不是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四哥为何如此欺我?!竟然谎称毒药是解药,骗我给述羽服下?述羽跟他并无仇怨,他要报复,该冲着我来才是!”

戴子和此时已经明了,是颜启昊上了他四皇兄的当,把毒药当成解药给安述羽服了下去。

“四皇兄少年丧母之后,便由我母妃抚养,我一直当他是亲哥哥,后来,他几次利用我暗害三哥,我才跟他生分了。但……但我并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三哥要杀他们,也是他们把三哥害得太狠了……”颜启昊紧抓住戴子和的手,急切的解释,“我从小就一直被四皇兄耍弄,没想到到了最后,他还是要欺我?!我也曾疑心他弄鬼,还先找来条狗试服,三天后见狗没事,才拿给述羽的,没想到四皇兄如此阴毒,竟然给我数月后才发作的毒药。”

过了许久,颜启昊剧烈起伏的胸膛才渐渐平复了下来,嘶声问道,“那述羽的身子,到底有没有大碍?”

戴子和沉吟着,回想着适才安述羽的话,“我这身子,我自己早就清楚,没有几年寿数了,这毒也无药可解,你别告诉六哥,他会伤心。”

颜启昊请戴子和帮安述羽看病,提过很多次,但都被安述羽拐弯抹角回避了。这次是颜启昊再三催请,安述羽避无可避,才不得不答应的,谁知道戴子和尚未探脉,安述羽便直陈自己寿数无多,请他代为隐瞒。戴子和一生行医,从不曾对病人亲友隐瞒病况,自然是不肯答应。但经不住安述羽再三恳求,只得略做妥协,答应只讲病症,不说寿数。

“我给他用些药压制着,暂时没有大碍,以后再慢慢研究解毒之法。”戴子和只得含糊支应。

颜启昊却是心头一松,双手合十,仰天默祷,“感谢上苍,感谢上苍!终究没有让我铸成大错。”

“六哥,你怎么来了?”

颜启昊最终还是去了安述羽房中,两个人四目相对,心情都颇为复杂。

安述羽偷眼去看颜启昊脸色,忖度着颜启昊究竟知道了多少,戴子和是否信守诺言。

颜启昊却是心中有愧,几乎不敢去看安述羽。

“我来看看你,不欢迎吗?”颜启昊强笑道。

“当然欢迎。”安述羽说完便张罗着煮水沏茶,净手焚香。

颜启晟笑道,“自己兄弟,何必这么讲究,几年不见,你可是越发奢靡了。”

安述羽也是一笑,“人生苦短,自然要及时行乐,我半生为奴,只在六哥这里享了两天清福,怎么?六哥嫌我奢靡,不想养我了吗?”

“你又说这等见外的话,需用什么,尽管敞开了支用,便是十个你,六哥也养得起。”

“真的?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可当真了啊?六哥你可不要像对音儿那样对我。”

“你和音儿比什么?他一个小孩子家,养成一身富贵毛病,将来怎成大器?我和三哥当年在军中有多苦,你应该很清楚。八弟就是因为年纪比众兄弟小了十来岁,自小过于娇惯了,上阵打仗吃不得苦,又轻敌自负,最终中了敌人的奸计,我可不能让音儿走他的老路。你不同,你这些年受了很多苦,该好好享受一下了。”

安述羽抿嘴一笑,“我就知道天底下唯有六哥真心疼我。”

颜启昊却是心中一痛,暗暗后悔自己不该轻信老四,误把毒药当作解药,累述羽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