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一夜悲雨泣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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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子和给颜音开的药方,连夜送出去了。
鸾福帝姬也服了药,不到天明便流了产。
颜启昊听到消息,便催着戴子和上路去给颜音看病,那边却又来报,说是鸾福帝姬小产后大出血,命在垂危。
颜启昊蓦地就想到了盈歌去世前的情景,也是小产后大出血,血流了满床,仿佛全身的血都流尽了,就这样静静躺在自己怀中,渐渐冷了下去……颜启昊怔忡半晌,才发现戴子和已经匆匆跟着来人,前去给鸾福帝姬诊脉去了。
这边军医拿到戴子和的药方,忙煎好给颜音服下。见颜音的热度略略退下来一些,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正这时,那王宗慎差人给阿古送来了脱籍。
阿古喜滋滋地拿着那脱籍翻来覆去地看,又有些不放心,拿给颜音问道:“小郎君,你帮我看看这东西对不对,莫要被人坑骗了。”
颜音接过,把那一纸掉了个个儿。
阿古见自己拿反了,有点不好意思,脸一红,吐了吐舌头。
颜音笑道,“现今可是知道识字的好处了?”
阿古见颜音心情很好,居然开始说笑了,松了一口气,红着脸点了点头。
其实颜音也没见过脱籍什么样子,但又不想在阿古面前没面子,想着,既然是父王亲自下的令,那王宗慎必然不敢敷衍,于是便装模作样地反复看了看,继而点点头,“没错,是真的。”
阿古开心地一把抢了过去,贴在胸口上,像是生怕被人抢走似的。
颜音看着,不由得脸上也涌起了笑意。
“小郎君……那个……”阿古吞吞吐吐。
“说。”颜音的身后还是一波一波的剧痛不断传来,说话也颇费力气,所以说得很简短。
“那个……我还想回家一趟……”阿古话一出口,还没等颜音答话,便又连连摆手,“算了,算了!当我没说,上次就是因我回家,闹出这么大事儿来,我还再来这么一次,也太没规矩了。”
“你的伤好了?好了伤疤忘了疼?”
“我才没那么贱,我只想把这个给他们,把我爹生我养我的债还清,从此再没瓜葛,我当了大元帅,他们也休想沾到半点好处,我当了乞儿烂死在污泥里,也不需要他们援手!”
“你去吧。”颜音点头。
“那你怎么办?”
“我自己能行。”颜音的语气,不容置疑。
颜音的伤很重,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这些日子以来,都是阿古寸步不离的照顾,颜音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介意阿古看到自己的身子,介意阿古触碰自己。
“小郎君,水囊放在这里,你一伸手就能够得到,夜壶在这。”阿古嘱咐着。
“你就不能让这两样东西离远些吗?”颜音摇头。
阿古的心思,已经远远地飞回到了家中,听颜音这么一说,忙吐了吐舌头,将夜壶挪到了颜音腰侧,同样是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阿古刚走,夜色初暗,天上便下起雨来。只片刻间,雨便越来越大,打在帐幕上的声音如同雷鸣,仿佛天被捅了一个窟窿。颜音被吵得睡不着,一方面担心阿古会不会遇到危险,一方面也略略有些害怕。
忽然之间,雨声中传来了另外一些诡异的声音。有尖叫,有呻吟,有豪笑,有哭泣……颜音一下子便想到了那日在帅账外,看到的那些**靡的景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行军时不能沾女色吗?不是派王宗慎严加看管了吗?不是已经严惩过聂特木了吗 ?怎么还会出这种事?那王宗慎怎么不管?难道他是死人吗?
那声音此起彼伏,吵得人心烦意乱。颜音突然觉得,父王不在军中,军中却生了乱,自己也有责任,应该出去看看情况,但身后痛得要命,根本起不来身。
颜音取出军医开的止疼药,寻思了半晌,最终还是服了下去。那药,是军医早就开好的,但却反复叮嘱阿古,这药很霸道,容易伤身,不是痛得厉害最好不要服。
药一下肚,不过片刻工夫,后面便不疼了,只是有些木木的。颜音慢慢起身披上外衣,撑起一把油纸伞,走出了帐外。这么多天一直卧床,只觉得双腿软软的,似乎连怎么迈步都忘记了。
帐篷外,骤雨如瀑布,漫天倾倒下来,四下里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颜音才一出帐,便退缩了,可是仅仅这一瞬间,全身就已经被打得透湿。颜音想着,反正也湿了,索性不如多走几步看看。
夜已深,但周遭很多帐幕中都着灯,昏暗的灯火被雨幕模糊了,放大了,仿佛周围都笼罩在一片苍黄的微光里一般。
颜音向着离自己最近的灯火处摸索着走了过去,哗哗的雨声被那**靡的声音穿透,箭一样直刺过来。颜音的心,怦怦乱跳,有点紧张,又有点莫名的兴奋。
帐篷灰白色的轮廓渐渐近了,灯光也明亮了起来,那粗重的喘息和断续的呻吟也更加清晰,像是带着灼热的气息一样扑面而来。
就在颜音马上要到达帐篷旁边的时候,突然脚下一绊,直挺挺的摔倒在地。颜音忙用手一撑,却没想到触到的是一团又凉、又滑、又软的东西。颜音心中一紧,莫不是蟒蛇?!
夜太黑,雨太大,什么都看不见,颜音吓得一动不敢动,过了好一会儿,感觉到那东西不会动,才缓过劲儿来。颜音定了定神,用伞尖儿轻轻戳了戳那东西,有点弹性,但完全没有动静。
颜音大着胆子,走到近前,蹲下身子,凑近去看,才发觉那是一个裸裎的人,不着寸缕的雪白肌肤在雨中十分耀眼,双峰高耸,纤腰一握,但肌肤之上,到处都是陈旧的伤痕,绯红的,青紫的,一团、一块、一片……说不清是怎么弄的。
颜音只觉得自己的那只手上,依然留有那种冷凉的触感,像冻雨中被打湿的牛皮马鞍,却又带着一丝阴森的气息,那是死亡的气息。这个人,应该已经死了……
颜音还是平生第一次,触到死人的肌肤,只觉得汗毛都炸了起来。“人死了,就不会伤害别人了,没什么可怕的……”颜音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凝目去看那具尸体。
一头乌黑的长发,被雨水冲得四散了开来,掩住了那女子的面容。颜音的视线向下移动,移动到那女子两股之间的时候,身子一震,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