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一灯如豆。

颜启昊呆呆坐在床边,看着满面潮红,昏迷不醒的颜音。

那彭大夫给颜音下了针,也灌了药,只说三郎君脉象平稳,没有大碍,待天明看看状况,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庆伯秉着一枝烛台,放到颜启昊近前的高几上。

“音儿平素都不烛吗?”颜启昊问。

庆伯点点头,“三郎君说又没有可看,只点个油灯便罢,不需要那么靡费。只昨晚他要练字,才命老奴点了这个烛台。”

颜启昊一怔,平素只见到这孩子穿金戴银,打扮得比皇子公主还讲究,只听到这孩子要天上的星星,皇上也恨不得给他摘下来的传言。他回家那日的排场也是亘古未有的铺张奢靡,他带来的那些服饰器物,无一不是精美万分……这样一个孩子,口中竟然也能说出不要靡费的话?竟然也能爱惜烛火只点油灯?

“练字?他练什么字?”颜启昊问道。

庆伯忙把那一沓小小的纸头递了过来,口中还解释道:“这是从那几张画上裁下来的纸。”

颜启昊接过来一看,见是一个半个手掌大小的册子,小小的纸片被针线装订成蝴蝶装,很是精致。上面每一页都写满了整齐的蝇头小楷。

颜启昊一页一页看过去,越看越是心惊,每页纸上,都写着一两个朝中官员的名字,下面是一两句对这个官员的评语。起先颜启昊还以为是颜音对他们的评价,但看到后面,越看越像自己那位皇帝三哥的语气。

音儿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把皇上对这些官员的评语写出来?颜启昊重新又翻了一遍,发现这些官员都是和自己不睦或者弹劾过自己的。

一个不祥的念头涌了上来,颜启昊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冰冷,这个……看上去像是写给自己看的,一口气写这么多,怎么这么像遗言,难道音儿不是失足溺水,而是去寻死吗?

颜启昊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忙问庆伯,“音儿这几天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灯下,颜启昊的脸色显得阴森可怖,庆伯的额头上也见了汗,他早就隐隐觉得颜音这次溺水有些蹊跷,见颜启昊这个样子,怕是也想到了这一节。庆伯心中虽然这么想,但嘴上却不敢挑明,只是规规矩矩回道,“他只说让老奴托谢总管跟王爷说,那湖圈在府里,对风水不好。”

颜启昊皱着眉头沉吟,“还有吗?”

“还有就是三郎君一整天都闷闷不乐,好像在等什么人。老奴告诉他王爷和二郎君去军营了,他说了一句,‘也好,解脱了’。”

“解脱了?”颜启昊皱着眉头,思忖着这三个字的含义。

突然,颜音像是魇住了似的,浑身抽搐了几下,手足像是抽了筋一样绷着劲儿。

“音儿!音儿!”颜启昊忙摩挲着颜音的身子,似乎这样就能帮他分担病痛一样。

过了片刻,颜音呓语了几句,平复了下来。

颜启昊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问道:“他平常睡觉,也这么不安稳吗?”

庆伯摇头,“老奴不知。”

“你怎么会不知道?”颜启昊提高了声音。

庆伯战战兢兢答道:“老奴……平素睡在隔壁。”

“不是让你贴身伺候吗?!”颜启昊大怒,但又不敢高声。

庆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三郎君说在中都的时候,一向一个人睡,屋子里有旁人,便睡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