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一、天阶咫尺忐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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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儿,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颜亭见颜音眼中含泪,呆呆看着自己,不禁有些担心。
“三哥……”颜音再也控制不住,把脸埋在颜亭肩上,泪水滚滚而落,“三哥,父皇……父皇驾崩了……”
“父皇?父皇是谁?”颜亭不解。
“是你的爹爹啊,三哥……父皇是你的亲爹爹啊……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爹爹……”颜亭皱着眉头,努力思索了半晌,“爹爹……我好像记得,我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他应该是很早就过世了吧?”
“不是啊,三哥,不是的……”颜音拼命摇头。
“他还活着啊……可他为什么从来都不来看我?他不喜欢我吗?还是我做了什么事惹他生气了?”颜亭皱着眉头,很是不解。
听了这话,颜音大恸,越发哽咽着不能发声。
颜亭轻轻抚摸着颜音发髻,柔声安慰,“音儿不哭,音儿不哭……”
过了很久很久,颜亭突然喃喃自语:“爹爹……我想起来了……小时候我生了病,在一个很黑很热,密不透风的屋子里,只有爹爹每天陪着我,他喂我喝莲子羹,很甜,但是里面又有苦苦的莲心,爹爹说这样才去火……”
“三哥……”颜音紧紧搂住颜亭肩膀,趴在颜亭背上,泪流满面。
“奇怪……明明已经想不起爹爹的样子了,可是……为什么心里这么难过……”颜亭说着,怔怔地,流下泪来。
一辆车,一行人,疾驰在通向燕京的驿道上。
颜音坐在车上,频频挑帘张望,归心似箭。
这十年来,除了冬三月大雪封山时节,颜音与颜启昊每月音不断。但去年冬天格外冷,今年春天也来得格外晚,算来已经有四个月没有颜启昊的消息了。
先帝驾崩,新帝登基,照例总要乱上一阵子,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知道父王会不会被波及?颜音想着,心中总觉得不安。此地离燕京只有两天路程了,但离燕京越近,颜音心中的不安就越强烈。
“日月斯照,金后决源!日月斯照,金后决源!”野地里,一群小儿举着柳枝嬉闹,嘴唱歌一般吟着这两句话。纯真的笑容,绽放在他们脸上,他们并不知道这八个字的含义,只是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流言,便当成时新的词儿吟咏起来。
他们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颜音是知道的。
而“金后决源”那句,则很是荒诞。颜亶继位之后,将一直抚养自己的康金铃尊为太后,“金后”二字,便是指的她。所谓“决源”,则是说康金铃身为赵肃宗嫡女,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一步步爬上权力顶峰,只为了要为自己的家族复仇。颜亶即位后,大肆屠戮历年南征功臣,也怪不得百姓会有此猜测。
颜音心中隐隐的不安,也正因为此。虽然没有听到父王被牵连的消息,但今上如此行事,总不免让人心下惴惴。
眼见着周围渐渐暗了下来,又到了该找宿头的时间。前面隐约灯火闪烁,一处小城遥遥在望。
一进城门,便是一处夜市,人流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各种食物的香味飘了过来,让人食指大动。
“音儿!你看那边,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咱们下车去尝尝!”颜亭一手指着车外,一手牵了牵颜音的衣袖,满脸期待。
颜音点了点头,心中一酸,三哥忘记了以前的事情,忘记了父皇,所以没有悲伤,也没有忧虑,只有眼前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欣喜。这个样子,看上去虽然让人心痛,但说不定反倒是一种福气……
这是一个卖渴水的小摊子。
摊主是夫妻两个,男的蹲在地上烧灶,女的站在案前分装。
摊棚下面吊着一溜儿花梨木的水牌,写着各种渴水的名目和价格。
热的渴水一律用黑陶碗盛着,配一柄小木勺,冷的渴水则是一色青白瓷细颈瓶,整整齐齐的码放着,显得干净清爽。
颜音抬眼便看到了“汤绽梅”三个字,心中一动,忙道:“我要一盏汤绽梅。”
“好咧!”那女子抬起头来应了一声,又问道,“另一位爷喝点什么?”
颜音见那女子三十多岁年纪,包着头帕,眉眼依稀有些熟悉,但也没有在意,只是转头问颜亭:“三哥,你要喝什么?”
颜亭仰着头,挨个去看那些水牌,嘴里还小声念着那上面的字,似乎难以决断。
颜音不由得有些感慨,在边陲深山住了十年,原本的天潢贵胄,几乎变成了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最近新巧流行的玩意儿全都没见过。记得以前,就算是在燕京城,也没有这样精致的渴水摊子,更没有这么多名目的渴水。
见颜亭犹犹豫豫难以抉择,那女子便道:“听这位爷嗓子有点哑,想必是赶路上了火,不如喝点儿杨梅渴水,生津润喉的。”
颜亭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其实,颜亭的嗓子自那次受刑之后便坏了,十年来虽经调养,但说话的声音还是微微带着点儿嘶哑。颜音心中黯然,却不说破。
那女子手脚麻利的取过一个青瓷瓶,在瓶中插了一根麦管,递给了颜亭。又用木勺取了汤绽梅,置在罐中,冲入了滚水。
颜音呆呆看着那些汤绽梅干枯的花蕾,在热水的滋润下缓缓舒展,静静绽放,终于成为盛放的白梅……思及往事,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