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年节杂事（一）

大约是因为不但车上的人个个归心似箭，就连车夫也想着早点跑完最后一趟好回家安心过年吧，一路上马鞭甩的飞快，万家一行人比平时提前了一刻多钟抵达小河村，结束了这趟返乡酷刑。

从车下跳下来，万晓柳夸张的狠狠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妈呀，我可算活过来了！”

话音刚落，就被春樱重重的敲了一下脑门子：“说什么呢，大过年的，就不能说点好话了？”

万晓柳暗自吐了吐舌头，她忘了这是大安朝，可不是现代那种不怎么讲究言言语忌讳的社会，她还是入乡随俗的比较好。

“好阿娘，我错了还不行吗？”

“你呀，在阿娘面前说错话倒也没什么，到了老宅千万警醒些，你奶可就等着抓我们的错处呢。”落水前，自家五丫安静的过分，落水后倒是变活泼了，可是有些时候又太过活泼了，平日在家里倒也没什么，但到了万家老宅，行事说话都是要提起十二分精神的。春樱一番谆谆劝导的苦心，万晓柳又不是真孩子，哪里会听不出来啊，乖乖的点了点头道：“嗯，阿娘，我省得。”

其实不止是万晓柳一人被马车里的味道熏的欲仙欲死，就连万家其他人也一样无福消受，春樱和万晓柳说话的当口，万仲勇和万晓榕他们也深呼吸了几下，才算缓过来，然后一家人相互整理了一番因为坐久马车而起皱的衣裳，这才举步朝万家老宅走去。

万大富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即使他很清楚万伯仁、万仲勇兄弟和张氏不对付，可就是装也是装出个其乐融融的样子来。所以，虽然万伯仁和万仲勇谁也不想大过年的来老宅受窝囊气，可是没办法，大安朝孝字比天大，当爹的发了话，他们要是敢违抗，不用张氏出手，万家的老族长一点也不介意先把他们送进衙门里去吃点苦头。所以，万仲勇一家人这回一进万家老宅，就看到了大大小小忙年的一院子的人，哎，虽然说万晓柳十分不待见老宅这帮子人，不过她不得不承认，年味，还是古代乡村最地道最有感觉啊。

到了家，按照礼数，万仲勇自然是先带着一家老小去向万大富老俩口请安了。这要是平日里，万大富两口子，一个忙着帮儿子料理田地，一个忙着使唤儿媳妇，可没这么多闲工夫摆老太爷、老太太的谱。这不是碰上年节，自有万伯忠的蠢媳妇来干活嘛，万大富和张氏一年到头也就这几天能摆一摆这不伦不类的谱了。

万家四个孩子跟在万仲勇夫妇身后朝着万大富和张氏磕了头，却迟迟没听到叫起的声音，直到万仲勇送上四两银子，张氏才尖着嗓子道：“唉，都起来吧，怎么还跪着啊，地上凉。”

万晓柳：她后奶奶眼神不好吧，他们大大小小六口人都跪老半天了，她才看到，呵呵。

万仲勇一家刚站起身，张氏又迫不及待的开口道：“老二媳妇，老四一家上他媳妇家去了，家里一大堆活等着人干呢，你赶紧收拾收拾，回头带着二丫、三郎、五丫、六郎，算了，六郎就算了，让老二带着吧。你大嫂、三弟妹忙活不过来，你们赶紧帮忙去。”

好嘛，他们一家风尘仆仆的赶到小河村，连口热水都没喝上呢，张氏就分配了一大堆活计，既然忙不过来，那坐在张氏身边只顾着嗑瓜子，看到万仲勇进门连声哥都喊的有无力的万雪雅难道不是人吗？张氏的双标准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当然最可气的，还是遇事只会和稀泥，凡事都指着万仲勇忍让几分的万大富了，身为万家一家之主，胡涂到这份上，有时万晓柳真怀疑，她便宜爷爷是真胡涂还是装胡涂了，啧。

当然啦，通过前身的记忆，万晓柳不是不知道万雪雅得以免除一切家务的原因，万雪雅本来就是万大富和张氏的老来女，打小疼的紧，又是张氏唯一的女儿，据说，万雪雅三岁之前一双腿就没落过地，由此可见她在万家的受宠程度了。在这大安朝，女儿家自然比不上男孩金贵了，像万大富和张氏这般偏疼女儿的，在小河村也算是头一份了。一开始，就连万家老族长对于万大富俩口子的行为也颇有微词，可等到万雪雅四岁头上第一次出门玩耍，碰上个瞎眼道士，铁口直断这小姑娘将来是大富大贵的命，让万大富俩口子一定要好好将养着，未来万家能不能更上一层楼，就全看这小姑娘了。

给万雪雅批命的瞎眼道士算命之准在小河村这十里八村是出了名的，加上万大富和张氏本来就偏疼小女儿，得了瞎眼道士的批语后更是直接把万雪雅宠上天了，从此一举奠定了万雪雅在万家超凡脱俗的地位。所以，万雪雅明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家女，却生生被张氏养成了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让小河村中一些稍有些眼界力的村民看的直摇头：庄户人家可不比那富贵人家，命理之说不可不信，可也不可全信，万家那小女儿，十里八村就没一家人敢娶的。穷人家暂且不提，就是那小有资产的人家也讲究娶妻娶贤，谁家都不是傻的，娶个啥也不会只会摆小姐架子的摆设回来不是？

前身虽然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但并不妨碍她拥有一颗爱好八卦的心，万晓柳所知道的村人对万雪雅的评价，就是年幼的前身前些年亲耳听来的。所以，这小河村上下，除了和万大富老俩口一样梦想着不劳而获得的人，其他但凡有点理智的人，就没有一个看好万雪雅的，但是，大家都知道万大富和张氏是什么样的人，因此，从来没有人点提过这对胡涂夫妻就是了。

万雪雅嗑爪子嗑的正起劲呢，忽然感觉旁边有人一直盯着她看，转头一看，却原来是二哥家的小女儿。哼，想到今年因为万仲勇没有及时上交养老银子，阿娘又要给四哥攒赶考的钱，她过年看中的那块料子没有买成，最终只能换成了次一些的料子，万雪雅就是一肚子气啊。当下把瓜子往自己面前挪了挪，一边恶狠狠的瞪了万晓柳一眼，嘴巴轻动，几不可闻的道：“看什么看，没你的份！”

因为万雪雅和万晓柳身量都小，被一屋子人挡着，倒把她们这块变成了一个死角，万雪雅也就是仗着这点，才会肆无忌惮的开口埋汰万晓柳。若是换作前身，大约又要被这个恶姑姑吓哭了，可惜，万晓柳是谁啊，哪里会怕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趁人不注意冲着万雪雅扮了鬼脸，又赶在万雪雅变脸前跑到万仲勇夫妇身边，一道朝着自家的土坏房走去，直把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万雪雅气的混身直哆嗦：万五丫，咱们走着瞧！

万雪雅的怨念即使隔着一面砖墙也强烈的让万晓柳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哎哟，比起千万人口之众的梁京，这小河村绝对算得上是地广人稀了，也难怪特别冷了。如是想着，万晓柳赶紧加快脚步，一路小跑着冲进了属于自家的土坯房。

要说便宜大伯万伯忠，虽然耳根子软些，但只要不涉及自家利益，别让他和张氏直接对上，对于万仲勇这个弟弟还算不错了。大安北方干冷，若是土坯房，进了腊月，那温度真和室外没什么区别了，但是细心的万伯忠早在十多天前就吩咐万梧和万晓柳轮流着每天过来烧一回炕了，所以，等到今天万仲勇一家走进屋子，立刻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暖意，完成了例行烧炕任务的万梧则被万仲勇夫妇留了下来，让他把给他爹娘的年礼一道带回去。

上次冬至归来，因为来去匆匆的关系，万晓柳和这位大堂哥都没怎么说上话。不过根据前身记忆，万梧性格宽厚，几乎和万伯忠一模一样，却又遗传了一些何氏的小聪明，对下面的弟妹也很爱护，总之是个很可亲的大哥哥就是了。翻过年，万梧虚岁都十六岁了，小河这个年纪的男娃大多成了亲，有的甚至孩子都抱上了，可万伯仁家的情况摆在那里，弄的万梧拖到现在都没说上一个媳妇。而上回自家借了他的说亲银子，万梧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并且全力支持万伯忠把钱借给二叔一家救急，单凭这一点，万晓柳就记住了万梧的好，并且承认了这位大堂哥。

万栩和万棋也很喜欢万梧，万仲勇夫妇自去整理带回来的年礼，万栩兄弟俩则被分派了招呼万梧的任务，这会二人正欢天喜地的缠着万梧说话呢。万晓榕和万晓柳则在一边整理炕床，万晓柳一边拍打着棉被，一边瞧着外屋笑的一脸憨厚的万梧，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阿娘，咱有带茉莉花和桂花唇膏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