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年节杂事（八）

“啥，你说啥？！”原本张氏正唱念俱佳的哭着穷，但她耳朵也没闲着，万仲勇话音刚落，张氏就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猫一样一跃而起，张牙舞爪的朝着万仲勇扑了过去。

“万老二，你不能没良心啊，老四可是你亲弟弟啊，五郎是你亲侄儿啊，你怎么忍心看他们受苦啊？老二啊，做人不能做的这么绝啊，乡里乡亲的还要留几分颜面呢，更别说是骨肉至亲，你可不能做那丧了良心的事啊！”

你说张氏满口喷粪也就算了，还仗着长辈的身份想要抓挠万仲勇，万仲勇怎么可能让她如愿呢，先是不动声色的等张氏扑到跟前，然后身形一晃，张氏顿时摔了个狗吃、屎，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张氏坐地上就哭嚎起来，声音一声响过一声，眼瞅着连老宅厚重的砖墙都要挡不住张氏的大嗓门了，万大富终于坐不住了：“够了，嚎什么嚎，让人听见像什么事？！”

张氏这些年能在老万家呼风唤雨，凭的就是她把万大富的性子摸的透透的，什么时候可以可劲闹，什么时候得收着，张氏心里门儿清。万大富一吼，张氏就知道，不能再由着性子闹下去了，当下哭声一收，在万雪雅的扶持下，一瘸一拐的坐回炕上，一大把年纪了，还摆出一副委屈的小媳妇样，让万晓柳看着直想发笑。然而，很快的，万晓柳的好心情就不翼而飞了，万大富虽然喝止了张氏，但对于万仲勇刚才那句话还有间接害张氏摔倒的事，还是颇有微词的，当下就把枪口对准了万仲勇。

“勇子，我知道，这些年，你心里有怨，但是，一家人过日子，哪能凡事都计较的那么清楚呢？你娘她也不容易，当年要不是她，你爹我一个人，哪里拉扯得了你们兄弟两人啊。现如今，好不容易日子过起来了，我们更要珍惜才是，老四今天这事，的确不地道，可你也不能撒手不管啊，他毕竟是你弟弟。早些年我就说过了，咱老万家，分家不分心，往后谁家有个什么事啊，你们兄弟有一个算一个，只要劲往一处使，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当时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勇子，做人不能忘本啊！”

前身记忆，万大富年轻的时候，因缘际会也是读过二年的，所以，当他认真和你掰扯的时候，一般人还真说不过他。不过，万仲勇他不是一般人啊，镇国公府那是什么地方啊，就是家生子进去，也未必能够混出头，更何况他还是一个一没背景二没靠山的外来户了，万仲勇能在国公府庞大的仆役大军中杀出一种血路来，靠的就是脑子足够好使啊。万大富这番看似煽情的大道理，也许对别人有用，对万仲勇来说，却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爹，我没有说不帮四弟，但怎么帮，需要好好说道说道不是？”万大富的偏心，万仲勇是早就知道的了，这会，也许万伯忠还会因为万大富话里明晃晃的偏坦暗自为万仲勇不值，而万仲勇心中却已经兴不起丝毫波澜了。但是，万季义惹的事，总是要解决的，所以，万仲勇才能如此心平气和的和万大富说话。

“哦，你有主意了？”不同于张氏一心只盯着万仲勇的钱袋子，万大富对于次子的能力还是认同的，倒是愿意听听万仲勇的主意。

“爹，娘，那江二赖子是什么样的人，相信咱这十里八村只要长耳朵的人，心里都有数。四弟做的事虽然不地道，但这属于家事，江二赖子就是往外说，恐怕也没多少人会相信他。所以，我们真的没必要太过忌惮他，而且，五郎是我家的孩子，他江二赖子可是姓江，他有什么资格卖五郞，他只要敢做，咱后脚就能上衙门告他去。您二老听听，是不是这个道理？”

对于张氏来说，虽然前一刻恨不得咬万仲勇一口才能解心头之恨，但这会听万仲勇的语气，他们家完全不需要花一钱就能解决问题时，张氏心里那口子闷气突然消逝无踪了，赶在万大富之前开口问道：“老二啊，你的意思是说，咱家不用掏钱？”

张氏守财奴的本性万仲勇再清楚不过了，好男不和女斗，更何况张氏还顶着他继母的名头呢，张氏能这么快忘了刚才那茬，对万仲勇来说，是再好不过了。因此，万仲勇规规矩矩的回张氏道：“虽然是这个理儿，但四弟确实有错在先，咱家和江家又是姻亲，多少总要表示一些的，并且这钱得四弟自己出，而不是咱老万家帮着出，这样才显的出诚意。我估摸着吧，给个二两银子，也就差不多了，但是，这钱是给秀才娘子的，和江二赖子没关系。”

这二两银子的赔偿，万仲勇也是经过精心计算的，江氏再厉害，万季义手里也不可能一钱也没有，老万家唯一的童生，时不时的总要和他镇上那群狐朋狗友应酬一二，所以，万仲勇想，二两银子，万季义绝对拿的出来。果然，听到万仲勇报出的银钱数，万季义立时变了脸，二两银子，他还真的有，但是让他白白拿出来，却又不甘心。

“阿娘。”万季义知道，他这个二哥是个狠角色，一番话又说的有理有据的，他爹的样子，明显被说动了，他唯一能求助的，也只有张氏了。

对于小儿子的私房钱，张氏其实心里也有数的，二两银子，小儿子绝对拿的出来。虽然小儿子撒娇般的一叫唤，张氏不免心软，可相比江二赖子狮子大开口索要的二十两，孰轻孰重，喜欢钱的张氏的选择就不难推测了。

“儿啊，你看你二哥说的也在理，是不是？”

张氏这话一出口，万季义就知道他的打算落了空，他今天想要空手套白狼是不可能了，只得恹恹的低下头，“哎，我听阿娘的。”

事情就此说定，当万大富提出让万仲勇兄弟三个和万季义一起跑趟江家村时，万仲勇这回倒没有推辞，一口应承了下来。万晓柳虽然很想跟着一起去看看热闹，无奈这种事，万仲勇就是再宠她，也是不会让她一个小豆丁参与进去的，于是，万晓柳只能眼巴巴目送万仲勇兄弟四人出了门。

男人们都出去了，张氏觉得杵在面前的三个儿媳妇和孙女们就特别碍眼，遂一骨脑儿把人赶出去干活了，丝毫不知何谓尊老爱幼的万雪雅甚至理直气壮的吩咐春樱别忘记了把她过年要穿的新衣裳好生熨烫一番，直把万晓柳姐弟气的够呛，这个小姑，真是太过份了。

万雪雅本来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平日里的衣裳都赖杨氏和江氏打理，但这二位，都不是干活的料，能把衣裳洗干净就不错了，熨烫这种细致活，哪里做的来啊。春樱就不一样了，她本就是二等丫环出身，国公府小姐的衣裳都能料理妥当，更何况万雪雅区区一个小村姑的衣裳了。只是，万雪雅那件新衣裳的布料，其实也就比村人常穿的布料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罢了，根本不需要熨烫，可前些天万雪雅碰上王地主家的闺女，发现人明明穿着和她同样的衣料，看上去愣是比她齐整几分，这让不肯屈居第二的万雪雅怎么受的了啊。只是，不论身份还是在村里的话语权，万大富是万万不能和王地主相提并论的，万雪雅还没笨到直接和王大小姐杠上，而是回到家，问张氏讨了二十钱买通了王大小姐身边的丫头才知道了衣裳经过熨烫穿出来会更好看的秘密。因此，早在万仲勇一家归家前，万雪雅就打上了叫春樱帮她熨烫衣裳的主意，昨天不是没机会说嘛，今天刚好赶上了，自然毫不客气的说了出来。

在张氏看来，女儿使唤春樱做点事，那是给春樱的面子，不但不开口训斥，还帮着万雪雅说话：“喛，对了，雅儿的衣裳要紧，老二家的，你先紧着雅儿的事情做吧。”

在平安坊长街，甚至于现在的春信坊丰熙街，谁人不知万家汤圆摊子的老板娘不好惹啊，面对外人，春樱就从来没有吃亏过。万雪雅的无理要求，春樱至少有十种以上的方法不着痕迹的推却掉，但是侧首看了看万栩和万棋，春樱最终还是忍下了这口气，取了万雪雅的新衣，带回土坯房熨烫去了。

万晓榕和万栩自是跟着何氏打下手去了，万晓柳因为身子骨弱的原因，春樱是舍不得让她干太多活的，刚好万仲勇不在，原本就给她安排了照顾万棋的任务。所以，万晓柳便牵着万棋的小手和春樱回了土坯房。

小孩子觉多，万棋早上本来就没睡饱，回到自家屋子没多久，就揉起了眼睛，万晓柳遂安排他上炕睡去了。安置好万棋，万晓柳回到外间，坐在春樱对面，看春樱姿态优美的熨烫着衣裳，最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头的大疑问：“阿娘，小姑凭啥让你给她烫衣裳，你还是小姑的长辈呢。”

老万家自然不会有专业熨衣裳的熨斗存在的，不过这也难不住春樱，寻了个一时用不上的铜水壶儿，照样把衣裳熨上了。听到女儿的抱怨，春樱笑着道：“五丫，你还小，阿娘这么做，自有阿娘的道理。”

“那阿娘你和我说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道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