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船缓缓驶入雾中,寂静的雪山,只能听见汽轮机低速行进时螺旋桨嘎吱的破水声,航行灯射进雾气的深处后,仿佛揭开了幽冥地狱的面纱,蒙蒙荡漾的河面上,出现了几只忽隐忽现的光团,由远及近,居然是几具随着河水起伏的浮尸……

老土匪‘嗬’的下,倒了口气,将巨大的灯筒向上抬了抬,凄冷的白光所过之处,却见水中尽是密密麻麻的浮尸。

这些浮尸有的已经出现了严重的腐烂迹象,有的却宛如昨天才溺死在这冷僻无人的雪山冰河中,脸上罩着一层青蒙蒙的死光,都是仰面朝上,背部沉入水中,胸口和面部仅有浅浅的一层浮在水面上。

这种姿势说不出的别扭,就像是一只只翻了肚皮的死鱼,几乎要将整条河道填充堵满,更为古怪的是,这些尸体好像不受水流的影响,看似在随着洋流上下波动,但却似乎被某种无法看见的力量固定在原处,一丝移动的趋势也没有。

航行灯越照越远,河中出现的浮尸也跟着越来越多,前方数十米的河道中似乎全是这种东西,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眼望去,白色的雾气已然被这些死尸身上清冷的寒光,渲染成了一片鬼气森森的妖魔秘境……

“抛锚,拉普老弟,快抛锚!”

老土匪一道走了腔的大吼,将众人从眼前的震骇中拉扯回来:“前方的水域有古怪,赶紧停船,妈的,那水好像是死水。”

拉普反应过

来,立即面无人色的一推我,语无伦次的大叫道:“小老板,船舷,快去船舷,我去上边,快,快快!”

我也被眼前的情况惊得不轻。

这些浮尸是从什么地方飘来的?这种上下起伏,却不前不后的姿势,又是受到什么力量的影响?在雪山上游的冈仁波齐,最近是不是发生了大屠杀,这些死尸正是屠刀下的遇难者?

还有,这些死尸又和我们在中游遇到的无魂之尸有没有关系?

这他娘的……人倒霉了怎么喝凉水都塞牙缝,这等万古无人的雪山险地,哪来如此多的死人啊。

我脑袋里炸开了锅,但所有人此刻都慌了,孟甘棠呆在原地不知所措,抱着身边的雪人瑟瑟发抖。

芳一张脸犹如铺了层厚厚的白粉,走过来抓住我的手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拉普跑到船舱旁边的金属环形楼梯想赶往船室,却一连踩空了七八下,摔得鼻青脸肿,两行猩红的鼻血被无处不在的严寒冷流,凝固成了两道红色的血柱。

老土匪一条胳膊虬筋暴涨的擒着航行灯,一只手勾着庾明杰的肩膀,强自镇定的继续为客船提供着光源。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招呼雪人快过去帮拉普停船,满头大汗的拉上孟甘棠和芳,冲到船舷,抛下了笨拙沉重的黑铁船锚。

客船在铁锚轰隆的入水声中,骤然一颠,船舷坚固的铁甲发出咯吱咯吱的撕裂声,让我们的心神也随之一颤!

船只在航行途中

抛锚,绝对是一件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一般只有在动力彻底停转后,才敢放下这种巨大的三角铁块。

眼下,由于事出突然,客船内置的汽轮机几乎与铁锚入水,同一刻钟停转,船尾的螺旋桨旧力未消,带动客船向前冲出去七八米后,沉入河中的三角铁锚,猛的勾住了一块冰岩之类的阻挡物,船体剧烈的晃动了数下,一块外甲直接被巨大的力量从船身上撕裂,掉入了冰冷的河水中,旋即就被滚滚河流吞没。

不容众人从方才惊魂一幕中反应过来,堪堪停定的客船,又在水流的推动下,突然在河道中打了个横。

随着一阵难听的滋啦响,客船整面右舷银色的外甲,宛如被铁牛犁地般完全撕裂,嵌合在船体中的锚机,隐隐要被强大的力量抛脱出去。

幸亏还是芳最先醒悟了过来,转头冲船室的拉普叫道:“快把螺旋桨重新发动起来,这里没办法停船,往前开,把船开进去!”

芳匆匆喊罢,又用力一拍我,手指下方焦急道:“下去,快下去把船锚解开,船体要坚持不住了!”

我一听下水,心头咯噔一下:客船目前所处的位置,基本已经与前方那片古怪的水域接壤,谁知道水下会有什么东西?

只不过,现在只有我最适合下水,让芳她们俩下去,我还真不放心!

于是,咬了咬牙后,也容不得我去货仓套身潜水服,原地活动了一下手脚,脱掉了厚重的御寒

衣,深深吸了两口气,一猛子窜进了船下昏暗的河水中。

雪山的寒流冰冷刺骨,好在,水中的能见度勉强还算不错,我顺着船锚粗壮的铁链子,很快就找到了一块,潜伏在水中的巨大冰岩。

虽然船锚有特殊的脱离钮合系统,在铁锚的两端各有一个咬合开关,只有拉下两个钢把手,便能将船锚卸载下来。

但这个过程却格外漫长,渗透骨髓的寒冷,让我两只手僵硬的很难活动,只得用牙齿咬住开关,费力的一点一点往下拉。

分离船锚之后,我艰难的抓着铁索向上攀爬,到了半空在看我们此刻的处境,当真只能用‘神鬼莫测’四个字来描述。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雾,宛如将整条河道拦腰截断,客船往后的河面波光粼粼,霞光万道,一轮血红的残阳,将冈底斯山映衬得美轮美奂。

但在客船前方,怪雾遮天蔽日,自狭窄的河道上腾空而起,大有一副气冲斗牛凌霄直上的架势,恰似在客船的前端,垒起了一面万丈参天的雾墙,昏昏蒙蒙,叫人看不真切内部的情况。

可在我这个位置看过去,航行灯射进其中的笔直光柱,隐隐似变成了一道指引我们进入地狱深处的幽青隧道,河道中淤积的尸体,更是成为了一条鬼气森森的走廊……

我吞了吞口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雾无缘无故毫无预兆的便冒了出来,还带来如此多的死人,水面偏又凝而不化,汩而不动,当

真算我毕生遇见过最诡谲之况,只怕此番船只进入其中,众人又得遇到不少麻烦……

“颜知,快上来,船要开进去了!”

我暗暗忧虑不已,顶上的芳等人见我手撑铁索,悬在半空久久不往上攀登,耐不住催了起来。

当下,我收回心神不再行这杞人忧天,瞻前顾后之思,卯了口气飞快的爬回了甲板。

上船后,我快速脱掉身上冰冷的衣服,披上之前的御寒大衣,紧跟着,脚下的底仓便传来一道沉闷的嗡鸣,客船在螺旋桨的推动下,重新焕发了生机,拖着残破的身体,缓缓驶入了浓重的雾气内…….

这时,三人自发的走向了船头,趴在老土匪俩人身边,借着航行灯忽明忽暗,忽晴忽白的光线,凝重的观察着底下的动静。

船头覆盖的破冰甲,轻易的剖开了浮尸聚集的古怪的水面,在这片似乎永远不会流动的水域中,掀起了一阵阵涟漪。

河面上鬼气森森的浮尸,受到波纹的洗礼,晃动的幅度更加剧烈,船头两侧这时又骤然射出两道丝毫不比航行灯微弱的强光,犹如客船猛然睁开了沉寂的眼睛,冰冷的光线的让周围霎时又亮了几分。

老土匪如蒙大赦的吁了口气,关了架在船头的航行灯,一边凝重不已的观察着雾中的情况,一边对背后船室的拉普,沉声道:“老弟,这雾中的水好像是死水,船开进来后暂时先停下,必须得搞明白,这里头究竟有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