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显然没料到突如其来的揪耳朵,痛的哇哇大叫,飞也一般地逃跑了。

女孩子看向了趴在门边哇哇大哭的男孩儿,眉头一皱,说道:“你哭什么?再哭我要你好看!”

他吓了一跳,果然不哭了,但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了那女孩子圆圆的酒窝,父母回来了,见到孩子还趴在门口,身上屎尿已经流了一地,蚂蚁在他身上爬来爬去,无数的苍蝇像是开了席面。

于是,他抵达了神庙,成了骨神,他见到了第一天来,吓得瑟瑟发抖的;见过背不出经被打一顿,没有晚饭吃的;也见过被石板压得哭一晚上的。

他与所有人都不同,他的腿没有任何知觉,不论是用石板压着,还是用尖刀切去膝盖,他都感觉不到。这就减少了他很多痛苦的时间,可以安静地背诵经。连神使都说他是上苍给予部落的最佳人选。

身边的人都羡慕他,也将他奉为真正的骨神,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接受众人朝拜的那天,要让他在最后一个。

这一天,是他们奉献的日子,最后一次见这凡间,他在人群中居然看到了小时候的那个女孩子,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孩儿能有她一样的酒窝儿。此时的

她跪着,他看着小酒窝儿,没想到的是他回头看她的时候,小酒窝儿也抬起了头看他。

四目相对,他没来由地紧张了起来。可被人抬着,他和小酒窝儿就这么越来越远。

他突然不想去当骨神了,他想在这世间感受一圈儿,有了这个想法,他突然发觉自己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要出去。他苦苦地想着,却怎么都想不明白。

献祭广场上,人山人海,他知道自己没时间了,他努力地想在人群中看清楚每一个人,可是却什么都看不到,神使已经将烈酒拿了过来,这是他们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儿,喝光之后再醒来便回到了神的身边。

他叹了一口气,人和神总是有差别的,他抱起烈酒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其他的九个孩子见他带头,也是抱着酒壶喝了起来。

很快,他醉了,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他听到跑来一人到了神使身边,说道:“王昨日梦见一只断脚的乌鸦在他的床前不停地飞,王认为不吉利,就不要让他去陪伴神了。等大祭结束,把他赶走吧。”

神使没有二话,只是淡淡地点点头,他想挣扎着坐起来,可是酒劲儿却上头了,他一头倒了下去。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

躺在神使大殿,身边的九个伙伴已经消失不见,而骨笛匠人正忙碌着,整个大殿发出了麻绳与骨头摩擦的滋啦声,让他心烦意乱。

神使见他醒了,走了过来,说道:“从今天起,你便不是骨神了。”

“那我是什么?”他问道。

神使皱皱眉,说道:“你和外面的凡人没有任何区别。”

“不!我是这里最棒的,看看我的腿,为什么我不能成为骨神?”他有些歇斯底里。

神使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三天后,你必须离开这里。”

这三天,没人来帮他清理,他第一次自己爬到了便盆,第一次屈辱地吃下了残羹冷炙,仿佛一夜之间,他回到了六岁那年的家门口。

三天,很快就过去,这是他留在这里的最后一晚,神使告诉他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吧,可是什么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想要的生活一夜之间全部崩塌。

深夜,他就那么坐着,看着摆放在大殿中的骨笛,突然,他的眼神变得狠厉了起来,他朝着那边爬了过去,身子在地板上摩擦地血出来了,可他却依旧朝着那边爬去。

骨笛很高,他拿不上,他看到了一旁放着的纱帐撑杆,他拿到了手里,这一刻,他仿佛真的回到

了六岁,用木棍挑开门的时刻,一根骨笛应声而落,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这是一个半成品,上面刻好了孔儿,也包了银丝,但远没有完工,他太熟悉这个用骨骼做成的笛子最终的模样。

他顾不得这些了,他藏进衣服里,甚至连包裹都来不及拿地朝着神殿外爬去,他足足从后半夜爬到了天明,他能看到众人们在神殿外祈祷。

大殿外不允许喧哗,只有跪着的人,他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吵闹声,许是被发现少了一根骨笛。

他将骨笛高举过头顶,站在了大殿前,他用尽了全身最大的气力吼道:“我乃是离上神最近之人,我乃是骨笛天命拥有者,我乃是祈福最灵者。”

说着,他拿起了骨笛吹奏了起来,那声音清脆中带着肃杀的靡靡之音,下面的人看傻了,以前他们只是远远地听着,现在却有机会如此近地聆听法器的神音,纷纷跪拜下去。

他转身的那一刻,发现神使正带着人朝着他这边冲了过来。

他放下了骨笛,说道:“从今日起,我便代替上神巡视世间,他命我将骨笛之音传遍世间。”

众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神使跑近了,护卫跑近了,他吼道:“还不快将我抬

出大殿,散播神音,拯救苍生!”

下面跪拜的人谁不想能够得到神的眷顾,纷纷上前,背起他便走。

当神使跑到大殿之下时,他眼中漏出了一丝金芒,他吼道:“神使大人!我定遵上神之意,将替神殿将这骨笛之音传遍世间每一个角落。”

神使没有下来,就仿佛有一道无边的铁链将他拴住,他看着神使,似乎看到了他嘴角边的笑意,或许他看错了。

他当真开始了播撒骨笛之音,神使不会向王说骨笛被偷了,他为了保全自己精心地撒了一个谎,说上神给他们两人托梦,需要一个无足之人带着骨笛走便世间,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王无不相信,他有八支骨笛,不差上神所需要的一支,便随他去了。

而这一次的冲动却是让他终于知道家门外的世界有多大,让他知道真正的幸福并不是在大殿中,他甚至有了追随者,他走遍了这城的每一个角落,他让骨笛之音被所有人听闻。

可他却一直在苦苦地寻找那个梦中的小酒窝儿,他走了太多的地方,他突然明白了或许这世间根本没有神,只有他和神使知道他不过是个伪神。蒙在鼓里的人们却如此地疯狂。

他到底是谁?是人还是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