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行说被提出囚牢,眼前乍然变得光明,受不得刺激,脚步为之一顿。

“走!”

狱卒手握一根粗绳,绳索的另一端捆在中行说腕上,绕过两圈,打着死结。

因力道过大,中行说被拽得一个踉跄,险些向前扑倒。稳住身形后,面容更显阴沉,盯着狱卒的目光仿似淬了毒。

狱卒丝毫不以为意,拖拽绳索的手更加用力。

他出身五原郡,家人都被匈奴杀死。若不是被父兄拼命护住,又有边军赶到,同样难逃一劫。

家园被劫掠的痛苦,亲人被杀死的仇恨,胡骑豺狼般的大笑,始终烙印在他的心里,今生今世都不会忘。

他清楚记得,那一年匈奴两次南下,就是依照这个奸贼的计策,春掠牲畜,秋打谷草。遇匈奴来袭,里聚中二十余家,百余口人,最终活下来的不到两个巴掌!

“快走!”

匈奴是汉的仇敌,彼此之间不死不休。

中行说身为汉人却投靠匈奴,转过头来助纣为虐,为匈奴人出谋划策,祸害边郡将近三十年!

多少边民家破人亡,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多少田屋毁于战火,又有多少边民被掠走,沦为匈奴的羊奴,至死无法再看家乡一眼?

狱卒攥紧绳子,眼底泛起红丝。

如非赵嘉提前交代,早在中行说被抓当日,就会被愤怒的军伍和小吏撕成碎片。以他犯下的罪孽,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为过!

中行说被提出囚牢,本以为会见到提审官员,走过一段路却发现情况不对。这根本不是去官寺,更像是要去城外。

“你要带我去何处?”中行说终于开口。

他在匈奴几十年,为匈奴单于出谋划策,先后为老上和军臣的谋主,在王庭地位不低,早就做好被审问的准备。没想到的是,自从被关入囚牢,就像是被遗忘,除了狱卒,连决曹官都没见到。

今日牢门打开,以为该来的终于来了。结果却发现,事情并非他所想。

“去何处?”狱卒停下脚步,冷笑道,“刑场!”

闻听此言,中行说神情骤变。

狱卒不给他继续发问的机会,嫌他走得太慢,索性将绳子在前臂绕过两圈,其后大步向前,拖得中行说踉踉跄跄,几次差点扑倒在地。

一行人穿过长街,道旁偶尔会遇见百姓,知晓面前之人是中行说,无不大声唾骂,有人更红着双眼,抓起石块投掷过来。石块不够,干脆抄起倚墙的门栓,举着就要冲到近前。

见状,狱吏连忙阻挡。

边民都和匈奴有血海深仇,对中行说更是深恶痛绝。若是被围住,不用等到刑场,这个恶贼就会被砸成肉泥。

“将军有令,中行说罪大恶极,为祸边郡,当处凌迟!”见聚来的百姓越来越多,近乎将整条街堵住,狱吏不得不提高声音,试图让人群冷静下来。

连续喊过三遍,又在数名老者出面,众人方才让开道路,容一行人通过。

中行说早已面无人色。

凌迟?

哪怕身在草原,也知这是一种酷刑。

据悉是由一名校尉首创,用渔网罩在身上,一块块向下剜肉。遇到老练的刽子手,剜过千刀仍不会气绝,只能活生生忍受痛苦。

“不,不!”

中行说知晓自己必死,但与这种死亡方式相比,他宁愿被愤怒的边民用木棍砸死!

狱吏不理会他的挣扎,待人群略微散开,继续大步前行,一路将他拖拽到城外。

城外已垒起木台,台上立有近两米的木桩,木桩旁站着几名医匠和刽子手。刽子手脚下备有绳网和木桶,用处不言自明。

赵嘉站在木台下,未着甲胄,而是一身蓝色直裾。腰系革带,带下挂有鞶囊,内里装有官印,绶带则垂落于外。身后披着狼皮制的斗篷,青灰的色泽,映衬俊秀的面容,增添一抹霜雪之气。

中行说被带到,第一眼就看到木台旁的赵嘉。

当日,他就是被这个年轻的汉将抓获。留在肩背的伤虽不致命,却是痛入骨髓。如今见到此人,想到自己的下场,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只恨匈奴战败,如若不然,定要将这名汉将斩-首-剥-皮,再屠尽整座朔方城!

“行刑。”

赵嘉无意多言,待吏确认身份,录下简牍,当即下令行刑。

心知必死,中行说索性破罐子破摔,对赵嘉破口大骂,甚至辱及太宗皇帝。

“逼我赴草原,我必要报仇!只恨事不能成,未能屠尽汝等奴僮!”

“恶贼!”

刑场四周聚集近千边民,本就瞋目切齿。听到中行说此言,更是怒不可遏。受愤怒驱使,合力冲开边军,将中行说扯倒在地。

边民过于愤怒,赵嘉都被挤到人群外。

“郎君,小心!”

卫青和赵破奴迅速上前,护在赵嘉左右。

赵信皱眉看向人群,道:“郎君,是否要把人拉出来?”

“罢了。”赵嘉摇摇头。

以目前的情况,想把中行说带出人群,无疑是天方夜谭。贸然动手,恐怕会引起更大的混乱。

“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