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坊里,稀稀落落几个茶客,谢翠翠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两手捧着茶盏,目光定定地落在县衙门口,几个男子正围着门吏打听那所谓的天赋型制陶人。

“他是外县的吧?干不长久的!烦请跟大人说说,还是我等本地人可靠。”

一道人影飘至,谢翠翠抬眼,见是兄长,立刻起身,张口结舌地让座。

“你在这儿做什么?”

谢飞在她对面坐下,看了看桌上的两只茶盏,又问,“他呢?”

“去衙门了。”谢翠翠说罢,自己去柜台上拿了只大茶杯过来,斟满茶,放到谢飞面前。

“他会制陶?”

早在赵德跟妹妹来的那刻,谢飞就注意到了,一开始以为两人是闲逛累了,就近歇脚,可等衙役把赵德请进后堂,他这才察觉不对,便过来跟妹妹探个底,万一赵德真有差池,也好应对。

“不是他。”翠翠小声道,看兄长一眼,“哥,若是,我是说若是,若是有机会回双溪镇,你愿意么?”

“你想回去?”谢飞望着妹妹,“那镇上有什么好?”

“有龙河呀!用河边的苇叶包肉粽特别好吃!”翠翠眼中闪过一道光亮,“咱家的枇杷树也该挂果了!”

将说完,就见县衙门前的人群呼啦散开,赵德同个衙役,快步朝茶坊走来。

谢飞端起茶,一饮而尽,一扭头就见赵德到了近前。

“大哥!”赵德立刻跟谢飞揖礼,眉飞色舞道,“大人要见翠翠,她的陶器特别好,很可能担任制陶师。”

谢飞吃了一惊,刚要问妹妹,赵德身后的衙役却催她快快起身,万不能让知县大人等啊!

“我回来再跟你说啊,哥!”

衙役引着赵、谢二人,径直入县衙,那衙前围观的众人甚是惊讶,怎么又带个女子进去呢?

片时入得后堂,赵德跟翠翠一齐行礼,池舟让两人站起来说话。

“翠翠,这些杯盏,真是你做的?”池舟指着案头的托盘道,盘里是一套泥捏的茶具,一壶四碗,均是小小巧巧,器身还刻有竹叶跟梅花。

小姑娘应是。

“那为何你自己不报名,却要让赵德来呢?”池舟又问,裴勇等人立刻竖起耳朵,这也是他们的疑惑。

“回大人,我不敢。”翠翠低声道。

“你怕什么?”

“若知道我是个女子,也许就不会选我了。”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怔愣。

池舟看看她,转头问裴勇:“果真如此?”

“这个嘛……”裴勇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正快速寻词觅句时,一个门吏奔至,报说双溪镇里长跟保长到了,想拜见大人。

来得好,制陶师本就是给双溪镇选的,且听两人见解。于是池舟让请进来。

*

一时,两个身穿道袍、头戴四方巾的壮年男子步上堂来。池舟认得,内中那冬瓜脸的正是里长,之前应全案,他忙前忙后,甚是出力。

池舟遂先问他,所来何事。

“大人,小老听闻您准备恢复镇上的制陶业,特来看看,有什么能做的。”

池舟点头,把招募制陶师的事简单一讲,笑道:“可喜的是,已经有了人手。”说着望向翠翠,“就是谢姑娘。”

闻言,里长跟保长对视一眼,齐齐打量起斜对面的小姑娘,片时即齐声道:“使不得,使不得,还请大人另选高贤。”

翠翠浑身一颤,脸色变得煞白,赵德悄悄拉了拉她袖子,示意她不要急。

池舟提高声音:“为何不行?谢姑娘的手艺是应招人中最好的,你看这套茶具!一旦烧出来,定是雅致有趣。”

保长拱手:“回大人,镇上制陶的,从来都是男子!还从未有女子参与。”

“那从现在起,有女子不就成了?”池舟道,“双溪镇的制陶业,算起来也是从新开始,新始新象,男女都可制陶。”

“可是……”

不等保长说完,里长插言道:“大人,双溪镇的确是要创业,您肯定知道,创业最讲究根基牢固,她个姑娘,不出两年就要嫁人的,到时候撂下摊子不说,还会把技术带走,这让镇上人如何是好?”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不是女人制陶不行,是怕留不住手艺,怕为他人做嫁衣裳。

但这也太小气,也太看不起自己。两年的时间,还学不会吗?

池舟压下腹中翻滚,道:“两年的时间,足够学徒出师,到时会有新的技师。”

里长摇头:“大人!哪个技师会把拿手本事倾囊相授?老话说得好,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还有,技艺一项,事关天赋,精妙之处,根本教不得!”

说到这里,他转身面对翠翠,道,“谢姑娘若是真心为双溪镇考量,就请留在双溪镇,我等自会全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