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时节,天气愈发炎热,烈日透过树影,光点斑驳。

再次放旬,宋宁所在院里的学子大多都回了家去,她捧着在院里静读,幻伽立在一旁打着凉扇,被午后蝉鸣闹的有些昏昏欲睡。

感到身侧人心不在焉,宋宁道:“我这不用一直伺候,若是困了可去歇歇。”

“奴不困。”幻伽打起精神。

眼见对方眼皮都快黏在了一起,宋宁有些好笑道:“也罢,难为大热的天你跟着我坚持这么久。”

随即放下手里的,她起身微微活动了几下。

“这不看了,咱们也去外面走走。”

一听要出门,幻伽顿时不困了。

“小姐想去哪里?”

宋宁挑眉:“京城这般热闹,哪里都可去得。”

说走就走,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宋宁再次着了一身男装,带着小厮打扮的幻伽大步流星朝外走去,不过还未行至大门,一凉亭中传出的啼哭声让两人又顿了足。

宋宁原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偏偏这哭声不是别人发出的,而是那日引她前往山长院里的女子,陆华。

眼见周遭也无他人,料想此女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宋宁想了想还是提步走了过去。

凉亭下,少女泪眼婆娑双目红肿,一方绣帕早已浸湿一片。

“陆娘子?”

陆华哭声猛然一顿,这才惊觉已有人行至跟前,抬眼看到男装打扮的宋宁后,她下意识惊慌了一刹方才将其认出。

“宋...宋娘子?”

意识到此刻自己形容狼狈,陆华又赶紧低了头,捏着早已打湿的手帕在脸上胡乱擦拭。

宋宁微微俯身,将怀中一方干净的帕子递给对方:“用这个吧,新的。”

陆华伸手接过,面颊通红:“多谢。”

宋宁在对面坐下,待对方情绪平静一些后方才道:“虽都在院内读,那日与娘子一别却还是首次碰面。”

陆华始终低垂着额头,叫人看不清神色,声若蚊蝇的回:“是啊...”

“恕我冒昧,凑巧碰见娘子在此,可是遇到什么难事?”宋宁低声道:“当然了,若是不便,娘子也可不做回答,只不过看娘子在此痛哭,于情于理我也做不到视而不见而已。”

陆华缓缓抬头,红肿的双眼布满哀色:“多谢娘子关心,倒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只不过一些小事...不足道罢了。”

“既是小事,何故这般伤神。”宋宁一叹:“万事总有化解之法,娘子切勿太过忧虑。”

宋宁话语诚恳,处于自我悲切中的人偶得此番善言,虽萍水相逢,陆华还是心生几分感动,她看向宋宁露出一个牵强的笑意:“多谢。”随即又苦笑道:“可惜人生在世,并非事事可解。”

“说来也不怕娘子笑话,我本是陆氏旁系一族,因缘际会被族内选来送至院,原本我还为此沾沾自喜,以为受族内看重,哪曾想...这都是我自以为是罢了。”

说到此,少女眼中又不觉噙泪:“昨日家中传信,我才知自己竟已被许了人家。”

女子姻缘向来如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怕是许的人家不如意吧,宋宁不免如此想到。

果然,说到此事陆华垂下泪来,一片凄然:“我也知,到底有此一遭,若是个正经姻缘也就罢了,谁曾想竟是将我许给人家做妾去的,做妾也罢了,可那人年岁比我阿爷还长了两岁,娘子你说,这跟将我推进火坑有何区别?”

虽是不如意,宋宁也没想到竟是这般不如意,望着这个比自己还小上一些的少女,一想对方将会许给一位老翁,内心没由的升起一股恶寒。她动了动嘴,可嘴边的安慰到底没说出口,此时说什么都无异于在对方伤口撒盐。

陆华痛哭:“原本以为来了这里就可以改变任人指摘的命,哪怕嫁不得什么好人家,起码不会如曾经一般像个玩物似的随意送了人去,可谁知还是一样的。”

“什么都没变,不过是送给的人变得更有身份一些罢了...到底还是个物件!”

说罢,陆华再次泣不成声。

宋宁静坐在那,覆于膝间的双手不由握成了拳,同为女子,她当然明白此刻对方该是如何绝望与悲痛,正是待放的花却忽然被一双无形之手生生扼断枝丫,谁又能不绝望。

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人们冠以称之为命,曾经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可造成这一切的真的就是命吗?

宋宁吐出一口浊气,盯着陆华摇摇头,终是出声道:“哭是没有用的。”

正伤心欲绝的陆华听闻此话,满面泪痕的看向对方,不明何意。

宋宁道:“眼泪最是廉价,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若换做我是你,此刻不会呆在这里独自伤神,而会去了解缘由,弄清始末。凡是总无绝对,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自己去寻一线生机。”

宋宁说的虽非什么抚慰之语,陆华却觉得比那些不咸不淡的安慰好过许多,不过也仅限于此。她神色黯然:“可婚已下,做这些又能改变什么呢...”

“不去试试,谁能知道?”宋宁大不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