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年,韩不宿的身子不大好,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听她说过,是、是剜了什么东西的缘故!”夏礼安哪里晓得这些弯弯绕绕,“不过我没多问,她也没多说。”

后来南贵妃死了,韩不宿便也消失了。

“她走之前来过一趟。”夏礼安道,“给了我骨牌,然后还叮嘱了两句,给了一个锦囊,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她当时好像一直在吐血,后来去了何处,便不得而知了。”

沈郅满脸的失落,希望落空了,这就意味着爹身子里的东西,怕是再也没法子取出。

“怎么了?”薄钰问,“你不高兴,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沈郅摇摇头,轻轻的叹了口气。

“郅儿?”夏礼安蹲下,“男儿大丈夫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必须保持风度,输了又如何?又不是输不起。孔明尚且有大意失荆州的时候,何况是咱们。莫要把自己看得太高,也莫要低入尘埃,人呢……最该挺直的是腰杆!输什么,也不能输了自己的气度。”

沈郅深吸一口气,“外祖父,郅儿记住了!”

“你们走吧!”太后幽然轻叹,“去问柳山庄,去离王府,去哪都好!”

音落,太后温吞的转身,“哀家做错了太多事,自私了一辈子,临了只想留住她身边,所以迟迟不肯放了你,可现在哀家明白了,哀家只是觉得输不起而已。”

“太后?”墨玉搀着太后往外走,“您就不怕……”

“皇帝会平了夏家数年之冤,到时候夏家的人,夏家的事儿,就不再是见不得光的,不会再有人拿夏家做章。”太后深吸一口气,于门口处转身瞧着夏礼安,“哀家穷尽一生,想保护的人一个都能护住,想留的人全都弃了哀家而去。你运气好,你赢了!”

她佝偻着腰,好似一瞬间老了不少,“其实哀家还是要谢谢你的,你把哀家的女儿教得很好,善恶分明,恩怨分明,不像哀家这般,糊糊涂涂了一辈子,最该做对的一件事,却错得何其离谱。夏礼安,带着孩子们回去吧!她看到你回去,会很高兴的!”

如此,沈木兮对她的怨恨,应该也会少一些吧?

墨玉将钥匙递到了沈郅手中,沈郅呐呐的接过,却是连谢谢都忘了说。

目送太后离去的背影,夏礼安轻叹,“人在做,天在看,苍天何曾饶过谁!”

“外祖父!”沈郅回过神,快速将夏礼安身上的锁链解开,“我们可以回家了!”

“嗯,回家!回家!”夏礼安忽然有些胆怯了。

近乡情怯,他是有多久没回去了?家里会变成这么样子?或者说,他现在这一身的狼狈,儿女们可都还认得他?老了老了,反而矫情害羞起来了。

“郅儿,外祖父现在这般模样,是不是挺吓人的?”胡子那么长,头发那么白,脸上已经满是皱纹,走两步就得喘一喘。

他好久没活络筋骨,走起路来都不太稳当,沈郅和薄钰一人一边搀着他,刚好给他当小拄杖。

“很久没看到太阳了,不适应!”夏礼安没能走出春禧殿,外头的光太刺眼,他的眼睛根本无法适应。

“夏大人!”墨玉递上一件斗篷,“遮一遮,会好点!”

穿着斗篷,遮住脸,再撑着伞。

白日里这样在宫里行走很是怪异,可沈郅和薄钰是谁?离王府的两位小公子,既受离王府两位小公子搀扶,必定是了不得的人物,是以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你娘,嫁给了离王?”夏礼安轻叹。

“外祖父知道我娘……其实不是……”沈郅有些犹豫。

马车里就祖孙三人,倒也安静。

“其实方才,有些话我不敢说,毕竟太后是个外人,我终是担心……”夏礼安左边拥着沈郅,右边拥着薄钰,两个孩子伏在他的膝上,这样的天伦之乐,他此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外祖父放心,很快就能见到娘了,有些事您可以同娘说。”沈郅也不着急,“娘其实想找韩不宿,是为了她身体里的东西。”

打着褶子的手,猛的一滞,夏礼安面色骇然,“你娘怎么了?”

“娘想把东西取出来,可是……她无能为力。”沈郅说。

夏礼安皱眉,“韩不宿明明说过,凤蛊不能离体太久,而曦儿的身子正适合养着凤蛊,并且极为适应。若不是如此,她怎么会允许……”

沈郅抬头,“她为什么不拿走呢?放她自己身上。”

“唉!都是孽。”夏礼安摇头,“回去再说吧!”

沈郅兴冲冲跑进来的时候,沈木兮还不知发生何事,刚哄了薄云岫,由黍离带着沐浴更衣,这会她刚坐下,凳子还没坐热,就听得外头这动静,委实有些疲累,“郅儿,怎么了?”

“娘!”沈郅倒也没敢直接进来,而是趴在门口,探着脑袋左看右看了半晌,确定薄云岫并不在屋内,这才如释重负的喘口气,小心翼翼的踏入房门,“娘,爹不在?”

“黍离带着去沐浴了,一会才能回来。”沈木兮笑了笑,“郅儿是问出什么来了吗?”

沈郅笑了,“娘,我没问出来,但是……我把外祖父带回来了!”

薄钰领着夏礼安进来,“姨娘,看谁回来了!”

那一瞬,百感交集。

沈木兮浑身剧颤,扶着桌案颤颤巍巍的站起,瞧着门口缓缓步入的老者,徐徐解下斗篷,露出苍老的容颜,满头白发,胡须凌乱,哪里还是记忆里,极尽威严,满面肃然的父亲。

“我说先刮个胡子嘛!”夏礼安有些局促,他被关在黑暗的世界里这么多年,身子不似昔年健朗,人也不似昔年精神,什么威严什么气度,早已荡然无存。

“爹、爹?”沈木兮忽然泪如泉涌,疾步上前,扑通就给老父亲跪下,“爹!是曦儿不孝,曦儿年少任性,未能知晓家中变故,不知爹与兄长遭逢大难,是曦儿不好,曦儿只想着自己,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