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件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出乎夏则的预料,可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魏人的动作居然这么快。

本以为会打下旧都起码也应该是辽人第一波平叛军队入凉与魏国西北边军血战之后的事情,到时候刚刚复国的西夏才能在两个大国中间夹缝求存,可那位靖北侯爷怎么就带人把辽人在西凉的老窝给抄了?

略有些寒酸的宫城侧殿,夏则拿着那封薄薄的看了半晌,最后还是站起身子,准备去见一些人。

他并没有穿宰相的官服,但一路上遇见的人都在朝他行礼,夏则甚至从一些人的眼睛里看见了或狂热或羡慕嫉妒的情绪,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走入了那间最为高大的宫殿。

一道穿着西夏皇室传统宫装的身影正在桌案后坐着,左右手拿着两道折子看来看去,眉头紧皱有些发愁,夏则耐心地等了片刻,等到那位女帝抬起杯盏的间隙,才上前拱手:

“陛下。”

“你来了,”大概是确实被那些折子折磨得够呛,莫莫的脸上有了些喜色,“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我有些看不懂”

虽然从进入西凉开始,夏则就一直在有意识地教她这些东西,但治国理政,从来都是需要时间去沉淀的,而且莫莫在这方面好像也实在没什么天赋,所以哪怕有仿中原王朝的六部加上尚省帮忙处理政务,每天也还是被搞得痛苦不已。

如今复国的西夏几乎坐拥半个西凉,百废待兴之下每天的折子堆起来能比人还高,几个月前莫莫还在家里打扫卫生,如今就要操持一国的生计,也实在是难为了她。

“每一份折子尚省都有批注,如果陛下有看不懂的,可以直接召内务大臣入宫询问。”

莫莫摇摇头:“他们都好忙,这样不是会耽误他们的事情么?”

夏则心想您现在好歹也是西夏的女帝,他们都是您的臣子,叫过来问些事情还要考虑他们忙不忙?

实在是很难从她身上看到身为皇帝的威严啊。

“当然,陛下也可以直接盖印督促他们照着批注”

话说到一半,夏则顿了顿,大概是想起了刚才那些人的眼神,还有这些天城里的风声,他转变了口风:“不过为君之道,虽不讲究事必躬亲,也还是要做到心中有数,尤其像这样将政务托于大臣的情况下,就更是要知道大致在发生些什么。”

他看着莫莫,彷佛回到了在山中给她上课的那些日子,语气微微严厉起来:“就好像现在,陛下知不知道,这城中有多少人只知我等大臣而不知陛下?”

“我感觉这样也挺好的,”莫莫说,“这样等以后我和顾怀回去了,他们也不会觉得变扭。”

夏则沉默片刻:“陛下还是觉得总有一天会离开么?”

“当然,”莫莫很理所应当地说,“顾怀还在家里等我。”

“哪怕所有人都认为您是属于这里的皇帝?”

“可我知道,这不是真的,”莫莫认真的说,“我不是什么皇帝,也不可能一辈子当皇帝,你总不能一直把我关在这里。”

“不是臣把陛下关在这里,”夏则说,“这些天以来,除了必要的守备,还有几个宫女,臣并没有阻止陛下去任何地方,如果陛下想走,随时都可以。”

莫莫看了他一眼:“真的可以?”

“真的可以,”夏则很诚恳,“如果陛下忍心看着这么多党项人一起死在这里的话。”

莫莫一脸“我就知道你会说这个”的表情。

事实正如夏则所说,自从登基大典之后,以前那种若有若无的看守和戒备都撤去了,莫莫曾经试探性地走出宫门,却只得到了几个侍卫的躬身行礼,还有跪下的宫女劝她回去,如果她真的想,或许是的确可以走出去逛逛的。

可然后呢?

她想了想,还是认命般地低头看起了折子。

夏则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陛下,定州收复了。”

“西夏的旧都?”

“是,魏国兵出大漠,只一日便破了定州城,那位靖北侯,”夏则顿了顿,“发来,商议西夏还于旧都一事。”

听到顾怀的名字,莫莫的眼睛很明显地亮了亮:“顾怀在定州?”

“就是他带兵打下来的,”夏则说,“而很明显这封也是在告知我们,该想一想用什么价钱把定州从他手上拿过来。”

“顾怀很会做生意。”

“所以这次估计得多出点血了。”

莫莫点了点头,继续低头看着折子,夏则静静地看着她,好像是做了什么决定,问道:

“你想不想,去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