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顾璋所料,整张报纸中发酵最快的,当属他从一本疑难杂案中挑选的经典案件。 其实黎川本人也在看。 他整理好这个案件,交给顾璋的稿件足足有三万字,报纸一个版面根本不可能放下,于是他便听好友说:“我取其中几千字放入第一版。” 黎川自然应下,那么多前辈和大儒的章,他一个小小翰林,怎么好意思占大篇幅,他应道:“自无不可。” 他也挺好奇的,顾璋会选取哪一段作为开篇,更想看看其他大儒的章,故而上职路上,就买了一份。 2钱,相比册来说,再便宜不过了。 黎川看到内容后愣了愣,每一句都是他写得没错,案子的审理、口供、查探过程也都没错。 可只是简单前后调换了一下顺序,看起来竟然跌宕起伏!原本查探得清清楚楚的案件,让人有种正在随当时官员一同查探真相的扑朔迷离之感。 黎川顺着看到最后,都不由被勾起了一下好奇心,不过案件是他整理的,凶手也早早知道是谁,故而没升起哪怕一星半点的警惕之心,反而心中不由感慨顾璋巧手。 他将自己的章放到脑后,面色认真虔诚地拜读其他人的章,腰杆都挺得笔直。 刚刚拜读完他师父戎锐的章,还做了点笔记,就见童进来,说师父唤他午休时去戎府一趟。 黎川:“你去跟传信的人说,我会准时过去的。” 黎川毫无察觉之时,外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甚至不少人打听起了一个叫“黎川”的人,到!底!是!谁! 在繁华的街巷里,被杀猪匠唤来的是个二十多岁的童生。 京城这地界官员遍地走,举人多如蚁,童生实在算不得什么,他也大方,直接给人念起来。 从丈夫发现回娘家给父亲烧香的妻子惨死,含恨敲响衙前鸣冤鼓,呈上诉讼状开始。 因为考不上去,童生总兼职给肆做抄话本的活,故而念着念着,把黎川平铺直叙、严肃克制的字,都变成了颇具感**彩的口头语。 “那罗姓生在衙前痛哭流涕,一介弱生竟将鸣冤鼓敲得震天响,引来了全县城百姓围观!” “罗姓生夫妇恩爱在县城里很出名,见罗姓生在衙前念诉讼状声泪俱下,百姓纷纷为他惋惜,高声呼喊县太爷要严查此事。” …… 百姓们边听边想,边听边小声议论。 “凶手肯定是娘家叔侄!” “我觉得是那个被富商爹断了财路,全家投井自杀的商人儿子,同一天,同一时辰去上香,他要是不动手,我呸他不是个男人!” 随着童生不断往下念,嫌疑人范围越来越广。 “错不了,绝对是这个退婚的前未婚夫!伤了子孙根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又被退婚心里肯定怨恨!”那人斩钉截铁地猜。 “我赌5钱,是典当铺的伙计,搜 出十多件她戴过的首饰,肯定是见财起意!” “?()?” 刺激! 童生继续念:“这个时候,验尸的仵作来报,发现尸身上有许多被长期殴打的痕迹,罗姓生当堂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童生听到周围人发出齐齐的抽气声,对自己念的效果十分满意。“神色有异”四个字可比不上他加工后的效果! “谁打的?怎么会身上有伤呢?” “后来呢?” 童生也想继续念,因为他心中也十分好奇,可当他打算继续念时才发现,竟然没有了! 没有了! 这可把所有听案子的人挠得心痒难耐。 一个个跳起来,恨不得抓着童生问:“你再看看,这么多字,怎么可能这么一会儿就念完了?” “对啊对啊,我感觉你才没念一会儿!” 童生还从没见过这个阵仗,他加工后,分明就比报纸上的字多了三倍不止:“我真的念完了!”“后头没有了!”“别踩我鞋子!” “不信你们自己去买一张看!” “咱们又不认识字。” 童生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最后万般艰难地从人堆里挤出来的时候,头发也散了,衣服也乱了,鞋都挤掉了! 这年头娱乐少,官府又神秘威严,许多人初一听到这个案件,都觉得复杂刺激,十分新奇。 起初还当个八卦听,后来免不了带入进去,分析来、分析去,和遇到的亲朋好友都觉得心痒难耐,脱口而出道:“你听了那个案子没?” 若遇到想法不同的,甚至路过的人都要辩驳几句,“伙计

怎么能是凶手呢?他都说了是罗夫人自己过来典当的。” “罗夫人家财不菲,典当首饰做什么?我看就是他偷的,或者杀完人搜刮走的!” “伙计说自己有人证!” “人证不是去外地走镖,还没回来吗?指不定是同伙假话呢?” “反正不是伙计!” 这样争论随处可见,如果在大街上,甚至能引起一大群人群情激愤地开展“友好讨论” 吵着吵着,谁也吵不过谁,实在是太气人了! 越想越气,越想越好奇,只恨不得把写这篇判案故事的“黎川”给抓到面前来,让他好好讲清楚了! 怎么还有人说话说一半呢?果然人心都黑!后续到底是什么?谁才是凶手,为什么要杀人,最后怎么样了? 惨死的罗夫人实在是太惨了,任谁带入一下自己,都气得火冒三丈,抓心挠肝地想要知道官府最后有没有抓到凶手,凶手有没有得到惩罚,那么多家财,最后给谁了?!! 黎川!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心黑的人?有没有跟故事里的大人一样威严,可以管管他的!” 甚至许多本不识字的百姓,都把这两个字笔画牢牢地刻在了脑子里。 还别说,确实有人这么做了,作为黎川师父,戎锐直接把人给喊到面前来。 戎锐点点报纸:“从你整理的案册里选的?” 黎川恭敬答道:“是,就是您上次看到的那册。” 戎锐:? 他上次看可没有这样勾人的效果,故而只看了头几个案件,便没往后看了,他干咳两声:“稿件可还在?” 黎川一本正经地答,说目前不在手上。 暗示想看后续无果的戎锐,有点憋气,怒而直言指使自家弟子道:“那你口述后头的事,最后查清了凶手是谁?” “恕弟子不能从命。”黎川端端正正地执礼致歉,姿态尤为恭谦,“我已经答应过瑶光,不将后续内容与第三人说,人不可言而无信,还望师长见谅。” “停在这里也是他的主意?” “是。” 戎锐额头青筋直突突:“顾瑶光!!!我就知道除了这小子没人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这个再规矩不过的徒弟,根本没这个心眼子! 一向谈锋敏锐的戎锐,这会儿不管怎么说,竟都无法套出后续内容,老头气得喋喋直叹,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死脑筋。 黎川默默站在一旁,任由戎老爷子直叭叭叭,见他骂累了渴了,还见缝插针地递上去一杯水。 戎锐顺手接过,喝完才发现是他递上来的,顿时一口气不上不下的。 “你去,给我把顾瑶光那小子叫来!!” 顾璋早早溜到宫里。 他在户部办差的时候,就得了皇上令牌,如今就一直用着。 看到皇宫的朱红色的高墙,顾璋觉得心里特别安心,甚至在心中哼起了小曲。 等他照例让小太监通传时,还在暗暗嘀咕:“不信有人能追到这里来!” 等躲个几天,自然就过去了。 小太监从殿里头出来,笑得极为热情,说皇上宣他进去。 顾璋没注意到,平时小太监的说法是,皇上这会儿正空闲,您来得正好之类的。 顾璋整了整衣冠,这才昂首挺胸地步入殿内,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是来躲人的,他分明是来汇报好消息的! “瑶光来得正好。”明盛帝语气中含着微不可查的笑意:“正巧朕这儿有人找你。” 顾璋气势十足的步子顿住。 他抬眼望去,燕先竹、盛正业、戎景山、萧裕、大理寺的黄寺承……都在! 一群人的目光都朝他投过来,齐齐停在他身上。 顾璋:!!! 怎么都在?! 什么意思?! 总不能都是来告状的吧?除了他还有谁脸皮这么厚? 这段时间顾璋不是在家里边回忆边写《高等算学(户部特供版)》,就是东跑跑,西逛逛,找人求章,看起 来像是在做学问的样子。 他们许多人都在心里想:顾璋这个臭小子是不是又准备搞事?但他们写的章都严谨,应当不会出问题。 他们还谨慎地再三确定。 顾璋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日后指不定您还想再写章登报。” 那小子还睁着那双乌亮乌亮的眼睛,一脸正直淳朴的表情看他们,实在

是再自信明媚不过的少年郎了! 他们信了,还有些期待顾璋这小子能弄出个什么来?不过被忽悠的热乎劲儿过去,还是隐隐觉得不对劲,顾璋是那种安安静静老实做事的人吗? 上门笑得那么灿烂,又乖又讨巧,是顾璋能做出来的事? 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萧裕咬着后槽牙道:“你小子上门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他分明四平八稳地按照臭小子“名人堂”的要求,写了个自己欣赏的蜀汉名将,为了避免顾璋作妖,他还尽力夸赞,不谈分毫别的。 怎知今日就听到有小童在喊:“震惊!官居三品的萧大人心中最重要的男人竟然是他!” 萧裕一直都为自己当年去宁都当钦差,结识顾璋,有魄力地做了决定自豪,如今看来,只恨自己当初不该那么欣赏这厮,还表现的那么亲近就好了! 专门坑熟人! “萧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怎么能说各位前辈和大儒们是鸡呢!” 众人:“……” 萧裕:!!! 有这么聊天的吗? 顾璋见他们面前都有一份报纸,凑到他未来祖父面前,伸手指着报纸上最下面那一小条,喊冤道:“整张报纸,我只写了这么几个字,剩余所有章都不是我写的,怎么能来找我?冤有头债有主!” 谁写的找谁去啊! 燕先竹十分不仗义地大义灭亲道:“主意是你出的,人是你找的,版面是你排的,宣传也是你授意的,不找你找谁?” 要说案件在百姓中最为热闹,那么户部尚盛正业和戎锐的“针锋相对”“互相揭短”则是朝堂中、关心时政的读人中最热闹的事情。 戎锐向来针砭时弊,顾璋请他写一篇有关前些时日户部改革的事情,他大马金刀挥笔就是一篇,用词犀利,风锋锐。 其实单看也没太大问题,不仅把关键问题一一点明,又恰到好处地收了尖锐的刀锋,只会让人感叹:“戎公风采不输当年。” 可偏偏顾璋把户部尚盛正业的章,工整对仗地放到另一边,一左一右,还都是谈户部的章! 盛正业又好面子,还是现任户部尚,故而写得比较圆滑,一边粉饰太平的说前头户部的功绩,一边说现在户部大刀阔斧的改革,顺便再展望一下未来,说得人觉得户部好、户部妙、户部呱呱叫! 单看他这一篇章,其实也没问题,还能让普通人更了解,户部到底都做了什么,在整个国家运转中起的关键作用。 可偏偏在巧妙的 排版之下,感觉顿时就不一样了,刺激得不行! 有种当场看双方吵架、辩论的感觉。 若交替来看,甚至有种“你方唱罢我登场” ,针锋相对谁也不服输,越吵越凶,越辩越烈的气场从字中汹涌而来! 大伙不用想都知道,这事情的罪魁祸首,肯定是顾璋那个臭小子! 谁能料到呢? 他们四平八稳,谨慎又谨慎地写了章,还能出这种事?! 顾瑶光!总能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坑到人! 顾璋一看大伙的神色,就知道这口锅是甩不掉了,他愤愤然给自己辩解道:“我可没骗人,这绝对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你们以为要把报纸做起来很容易吗?能有现在的效果,已经很不错了!” 他说完看过去,对上一排“你小子以为我这么好忽悠的目光。” 顾璋:“……” 这些人怎么一个个都变得贼精贼精的,根本没有他好兄弟黎川好忽悠,简直太让人心痛了! 顾璋只好把偷偷记录在小本本上的那些优点都一一道来,卖力忽悠道:“如果能把这个做起来,但凡读人都养成看报的习惯,百姓都愿意相信这上面的事,是一条天然教化民众的法子,能让百姓知道朝堂做了什么,能教百姓懂律法,诸如此类皆可由此法实施。” “若把名气打响了,往后好的章,好的政令上传下达都容易,若有学士隐者有好的想法,还能多一个上的途径,政令总能越辩越明,疏漏也能越来越少。” 顾璋也没说深,显得自己心机多深沉似的,他分明就是个简单直白又善良的好少年!!! 他铿锵有力道:“这叫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为了咱们宣朝蒸蒸日上的未来,这点小节算什么!” 明盛帝和大臣们:“……” 他们刚刚商讨了许多,比这更隐晦的也不是没有,比如确实可以收拢民心,比如要施行某些政策之前,可以先通过报纸放放风,试探民意,又或者可以通过报纸潜移默化地一点点改变思想,以方便一些政策的

推行,例如寡妇再嫁,这些与从前完全相反的政策,贸然推行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但是怎么也没想到,顾璋思路竟然如此清奇,还十分光明正大,显得他们有点心脏。 不过相比资历尚浅的年轻人,这些沉浮官场许多年的老臣,思路没那么容易被带走,很容易从顾璋的那套忽悠人的说法里走出来。 燕先竹道:“就你歪点子多!” 他们可不信顾璋这样想法一套套的人,没了他们助力就没法把报纸办起来。把亲朋好友的诗词章搜集一圈,美其名曰出,实则全部拿来当广告用。 还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子,让看报的人争相讨论,望眼欲穿,暗骂章作者。献祭一群人炒热度,也就这胆大包天的小子能想得出来! 实在让人又爱又恨! 想训斥一番都不知怎么开口! 明盛帝看得暗暗称奇,他的小状元郎能招来 这么多朝中大臣的喜爱,不是今日亲眼见到,实在是难以相信! 黄寺承道:“方才我们也商议到这一点,尤其是律法的推广,一本厚厚的律,许多科举学子都不耐烦读,更别说普通百姓了,如今把律法融入办案故事中,还能引发百姓思考对错,倒是个好办法。” 方才,商议? 顾璋惊得眼睛都瞪大:“你们不是集体来告状的?” 明盛帝和在场大臣们相互对视,想到他们刚刚的无言默契,不由都面露笑意。 明盛帝更道:“难得听到瑶光正儿八经说这么多,还是真心实意的想法,甚是新奇,也着实难得。” 顾璋唉声叹气。 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这么多大佬竟然合起伙来欺负他一个人,他才多大?不讲武德! 等最热闹的一波风头过了。 有人注意到顾璋留在底下的问题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还有为什么吗?” “天下不下雨,还不是雷公电母这些神仙说了算,哪里讲什么道理?” “莫非顾小状元还真知道为什么?” “这还真说不定,十六岁就连中六元,不是曲星下凡是什么?” 顾璋随手埋下的种子还在等待发芽,另一朵精心挑选的娇艳花朵,这会儿已经灼灼绽放。 燕芷早早就命人在外守着,在报纸发行这日买了几份回来,本想着给家人都送一送。 没曾想上面竟然有一首诗,赤城直白,热烈坦荡,看得她欣喜又羞赧,连忙把婢女招回来:“还是不送了。” 可她不送不代表其他人不买。 燕夫人、燕芷的嫂嫂们都纷纷带着报纸来她院子里坐坐,好奇“闲聊” 连她父亲都带着诗找来,评价道:“这诗透着股赤诚热烈如骄阳般的暖意,为父也算是放心了。” 女人们则心更细些。 燕夫人感慨:“许多男人连承诺都不敢给,如今他敢白纸黑字地写出来,登报给这么多人看,想来是极为珍重你的。” 大嫂也道:“如今这诗词被数不清的人保存在手里,若是日后做不到待你好,或者反悔,怕是要沦为笑谈,能做出此举,定然爱惨了咱家芷儿。” “咱家芷儿这般可爱讨喜,如今也算等到如意郎君了。” …… 嫂嫂们一人一句,燕芷听得小脸蛋红了红:“娘,嫂嫂!” 许多京中贵女也看到了这首诗。 与男子们忍俊不禁当作笑谈不同,女子们都被这样热诚的、明朗的喜欢灼了一下心。 可这种灼热的感觉,又很快被克制住。 许多贵女都在对自己说——醒醒!男人都是一个样子。嘴上说着花言巧语,承诺一个个往外给,但是等过几年,新鲜感消退,或者她们人老珠黄,后头还会一个接一个地娶,新欢也会一个接一个的有。 哪个男人不 是三妻四妾?顾璋不过是因为年纪还小, 没接触过太多美色和利欲, 所以才能写出这样热烈的诗,也敢放在报纸上给人看。 可是,即使不断告诉自己要理智,还是架不住心里那个小花苗一样渺小的念头——万一呢? 原本私底下的传言都消散,甚至许多人都暗暗关注起来,少年这样的热烈的爱意能保持多久? 即使微小到是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也几乎是每个向往甜蜜爱情,对未来抱有热情的姑娘,都忍不住在心里期待那个充满奇迹的美好可能。 心底许愿,万一呢?

顾璋觉得大家都太不厚道了! 先合起伙来坑他,又你一言我一语,想把他脑子里的那些想法全部掏空。 顾璋好不容易从皇宫跑出来,回家就双目失神地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地和小呆瓜感慨:“不过是骗他们的章来打打广告,炒炒热度,一个个防我都跟防贼似的,我是这么坏的人吗?!” 真善良单纯·小呆瓜:“……” 它小声道:“可是你想骗人家,人家当然要防你啊。” 顾璋揉搓它的脑袋,又r小呆瓜毛茸茸的身子,直到小呆瓜被欺负的两脚朝天,才放过它,扬声质问:“你向着谁?” “我当然向着宿主你啊!”小呆瓜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出来找宿主的目的,它得意道:“我上次和你说的大数据推演学有所成了哦,试运行没有,也不报错,准确率也慢慢变高了!” 它也有慢慢进步的! 顾璋捏捏它的肉垫:“我看看?” “好呀好呀!”小呆瓜也激动。 最后结果以小呆瓜失败告终,光屏幕闪烁两下,报错显示“异常终止” 顾璋大笑着逗得小呆瓜气呼呼跑走,以为这小傻统是真担心自己被欺负了,想逗他开心,当天夜里,顾璋却罕见地做了个梦。 梦里他漂浮在一座满是黑色岩石搭建的城池上空,似乎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却看到了无数烧的巨石从天而降,砸得城墙破碎,发出轰隆轰隆的连续巨响。 漫天黑色箭矢如密集的雨点落下,彼时,整个视野全都模糊,在凄厉悲怆的喊声中,目光所及天摇地动,地上人间血流成河。黑色的骑兵狰狞狂笑着杀入黑色城池,烧杀抢夺,奸淫掳掠,青天白日之下恍若人间炼狱。 顾璋倏地睁开眼,乌黑眼底布满凶悍血气。 警惕的目光碰到床头可爱娇憨的小木犬,眼底猩红才如潮水般褪去,浮出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