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的刹那,几点唾沫星子飞到了脸上。

“你这小贱货,竟然敢跟着那穷生逃跑?你不要脸不打紧,还要连累老卢家的名声?你这死不要脸的,现在乡里乡亲的都在指着咱家背脊骂咧!”

一根手指戳到了她额头,不是装模作样,而是实打实的戳,痛得卢秀珍皱起了眉头,轻轻的“哎呦”了一声。

“你还叫,还叫!”手指头连续戳了下来,毫不手软,戳得卢秀珍只能服软,咬紧了嘴唇,就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直到现在,卢秀珍还有些摸不清头脑。

大学念的是园林艺术,求职各种不顺利,将那一大摞获奖证和各种等级证摆到招聘方的人事经理面前,对付总是不屑一顾的将眼镜朝上边托了托:“我们要男生,做这体力活的当然是男生更佳。”

谁说园林艺术专业男生就一定比女生强?她可是年年拿了国家最高级别的奖学金!卢秀珍有些委屈,可现实就是这样残酷,奔波了快三个月,工作还没着落,饥不择食的她沦落到跑去一家婚介中心干打杂的活。

才去了半个月,老板娘就不再让她打印资料,而是派她去做一个片区的负责人。

为人热情活泼有能力,生得漂亮嘴巴甜,任凭是谁也不会错过这颗珍珠。

卢秀珍心中感激,做事十分认真,在婚介公司呆了半年,经她手成功牵线的有了四十多对,这在公司里已经算是战绩赫赫。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公司组织出去游玩,她和同事们坐船漂流遇到大浪,小船撞到了石头上,她挣扎着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全身湿透了,而身边站着的那个人看起来有些奇怪。

很明显这人不是在玩sla要s,也不会s成这样。

一身破烂的衣裳,上衫有些短,下边的裙子只到膝盖上头,还露出两条裤管,衣裳上边打着几个补丁,灰扑扑的颜色。

衣裳的主人脸上没有任何化妆,一张大饼脸,上头两只小眼睛,就像两点黑芝麻一样不起眼,大蒜鼻子下边那张嘴正在一张一合,各种肮脏的话滔滔不绝从那嘴里蹦了出来:“你这小a子,我早就知道你骨子里有骚气,果不其然,还想跟着野男人跑路?你也不拿面镜子照照,看看自己脸皮有多厚!”

“孩她娘,你就少骂两句,怎么说秀珍跟我也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从外边走进来一个汉子,个子不高,可看起来很结实,横着眼睛看了卢秀珍一眼,一副很生气的模样。

“你那妹子做下了这样的事情,我就连说都不能说了?”那妇人嗤之以鼻:“当家的,我早就跟你说过,当时老崔家来下聘,就得赶着成亲,这下倒是好了,她跟人私奔,这话传到山那边去了,万一老崔家来悔婚,咱们还得拿银子出来还人家!而且,你妹子名声坏了,以后还有谁家愿意要她?以后少不得要在家里混吃混喝一辈子,你瞧瞧她那身子骨,哪里是干活的料子?以后咱们贴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妇人越说越气,脸颊通红,唾沫星子又一点点的落到了卢秀珍脸上:“我的天老爷哟,我这命咋就这样苦咧!家里穷得快揭不开锅了,还有个扫把星捣乱!”

那汉子的脸色也变了变,搓了搓手,走上前一步,抡起胳膊就朝卢秀珍招呼过来。

见着他那狰狞的样子,卢秀珍有些害怕,脑袋偏了偏,那一巴掌呼下来刚刚好扫过她的耳朵,火辣辣的痛。

“你这不要脸的货!”那汉子一只手揪住了她的耳朵:“都已经订婚了还跟人私奔,你这是想让咱们老卢家的脸都丢尽是不是?那个宁谦之有什么好的?每天啥事都不做就会捧着那几本看,也不见他中个秀才回来,你就准备跟他过一辈子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卢秀珍脑子里懵懵懂懂的一片,不过她现在明白了一件事,她肯定是穿越了。

面前站着的两个人,身份是她这具躯体的兄嫂,本尊跟人私奔被捉回来,兄嫂正恨铁不成钢的在训话。

“当家的,咱们得赶紧跟老崔家说一句,把亲事给提前了,免得到时候她私奔的事儿传出去了,老崔家会悔婚。”

“孩她娘,你说得是,可总也该有个由头哇,这成亲的日子还得一个月哪,咱们这样急急忙忙的将人送过去,只怕老崔家反而会疑心。”那汉子低着头琢磨了,见着卢秀珍一双眼珠子黑白分明的盯着他,心中有气,手一扬,大耳刮子落了下来:“看什么看,都是你这个不要脸的货,咱家聘礼银子都收了,你还想跑?爹娘死了,这家里就是我做主,还有你说话的份?臭不要脸的东西!”

口里一阵咸涩,卢秀珍心里明白,那汉子下手重,自己嘴角肯定流血了。

“卢大根!”外面传来了吆喝声:“卢大根在家吗?”

那汉子应了一声,拔腿就朝外边走:“在家哪在家哪,谁找我?”

屋子里又只剩下了那妇人和卢秀珍,昏暗的灯光里,妇人的脸孔显得更圆了些,上头几点麻子浅浅,仿佛伸手就能擦去。

“你瞅着我干啥?我脸上又没开花!”那妇人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冲着卢秀珍冷冷一笑:“你还想跟那个宁谦之做夫妻?没门儿,等着下辈子吧!老崔家给了十五两银子的聘礼,这可是大柱二柱的媳妇本儿,怎么能让你跟着那穷酸货跑了?”

原来是这样,卢秀珍躺在那里,心里一酸,这姑娘跟自己的身世何其相似。

前世的卢家重男轻女,卢秀珍是家里第三个女儿,上边有两个很小便送了人的姐姐,下边有个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的弟弟。若不是她跪下来说学费自己攒,以后不用父母多出一分钱,卢秀珍小学毕业就会没念,她咬着牙靠捡破烂、发传单、假期打零工挣来的钱硬是支撑过了中学,到了大学以后就好办多了,国家奖学金和兼职工作让她很滋润的度过了四年大学,到了大学毕业以后,她家中父母便打起了小算盘,工资要求如数上交还不打紧,竟然想给她物色一个有钱的丈夫,收了高价聘礼好给她弟弟攒媳妇本。

她不是个软弱的人,可也还是要顾及自己的面子,每个月汇一千块到父母的银行账户上边,免得到时候别人拿不孝来说道她,尽量少回家,可是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上次回家过年,父母骗她去跟一个三十多岁长得像猪一样的男人去相亲以后,她便彻底对父母死了心。

穿越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让她摆脱了如吸血虫般的父母,可卢秀珍万万没想到,被她穿越的女子也跟她一样被家人欺凌,唯一不同的是,欺负她的人是她的兄嫂。

卢秀珍闭上了眼睛,努力的想挪动下自己的身子,可是她感觉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连手都抬不起来。

“哟,你还想动哪,是不是还想着去找那个穷酸货?我跟你说,人家早就跑回去好久了,他哪里有半点真心?”卢大根的婆娘嗤嗤的笑了起来:“你们俩私奔被人追,你扯着他一道去投水,你实心眼的跳下去了,他可没跟着下去!”

说到此处,那婆娘忽然又恼怒了起来,蹲下身子一只手揪住了卢秀珍的耳朵死命的往外扯:“哼,还好你这条贱命在,要是死了,我们还得将那十五两聘礼银子吐出来哪!真是个会搅事的精,就不会让人安生半分!”

好吧,这姑娘比自己命还苦,心里头喜欢的人是个胆小鬼,说好一起殉情,结果她跳下去,他跑了。

卢秀珍的耳朵被扯得生疼,她努力的顺着卢大根婆娘的手往一边偏了下去,身子一歪,就从那张小小的木板床上滚了下来,全身酸疼。

“孩他娘,你出来,出来!”

卢大根又回到了屋子里头,朝着他婆娘使了个眼色:“咱们来商量点事。”

“啥事不能当着她说的?”卢大根婆娘正拿着卢秀珍出气,一点没有想要出去的意思,一双肥壮的手又掐上了她的掌心:“就是你平常对她太好了,她这才有这样的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现在还不教训她,谁知道她还会弄出些什么幺蛾子来!”

卢大根叹息了一声,走到了床边,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卢秀珍,眼中忽然有一丝怜悯。

卢秀珍眨了眨眼,她没有看错,这个刚刚还在扇自己耳光的汉子,表情不再是凶神恶煞,仿佛间换了一张脸,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当家的,你这是咋的啦?”卢大根婆娘也发现了自家汉子的异样,停了手。

“老崔家那边派人过来捎信,说崔家大郎早些时候得了急症,死了。”

“死了?”卢大根婆娘睁大了眼睛,尖叫了一声,直直从地上跳将起来:“那聘礼银子咋办?他们家可是来讨钱的?”

躺在地上的卢秀珍苦笑了一声,好吧,初来乍到,她就守了传说里的望门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