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站遇伏鬼子六亡命（下）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虽然变生肘腋，可侯殿臣十分冷静。他骤然之间见到余震铎和解耀先情势危急，急忙扔了人力车，拔出腰间的驳壳枪，“啪”、“啪”两枪，打倒了余震铎和解耀先身边的两个特务。侯殿臣一个前滚翻，躲过特务乱枪打来的子弹，“啪”的又是一枪，打倒了一个刚爬起来的特务，给余震铎和解耀先解了围。可就在这时，又是一阵乱枪打来，刚刚把那个特务的脑袋打得稀碎的余震铎身中数弹，应声倒地。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可惜了军统王牌特工“活二阎王”余震铎中校刚到哈尔滨，还没展开工作，一身本事尚未施展，就阴沟里翻船，倒在了大和旅店的门前。

“二……刘掌柜……”猛然见到余震铎中弹倒地，解耀先大吃一惊。他不顾子弹横飞，自己随时都有中弹丧命的可能，大叫着飞身而起向余震铎扑去。

“刘掌柜的已经殉国了！能活一个是一个，风紧，扯呼！”侯殿臣恰在此时赶到，他“啪”的一枪打倒了一个扑向解耀先的特务，拼尽全力拖着解耀先，连滚带爬的躲到了墙旮旯。侯殿臣一挥手，在两个军统滨江组情报员的拼死掩护下，拖着解耀先逃进了小巷。

第一声枪声一响，谭庆林的第一反应就是冲上前去，保护着毛大明转身就跑。就在这瞬间，毛大明一眼瞥到大和旅店的门中走出来一个五短身材、四十多岁的人。这人头戴貂皮帽子，身穿貂皮大衣，双手插在兜中，身后跟着两个二十多岁身穿皮夹克的彪形大汉。那双长在满是横肉丑陋的脸上的一双三角眼，毛大明是永远不会忘记的。这个人就是毛大明的死对头，双手沾满抗日志士鲜血的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科长，人称“笑面虎”的高胜寒三等警正。

毛大明心中一寒，知道他今天接应余震铎和解耀先布置这么周密的事，已经全被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的高胜寒掌握了，埋伏的敌人说不定还有小鬼子宪兵队特高课的课长横田正雄少佐。可是，余震铎和解耀先来哈尔滨，那是绝密，是怎么泄密的？毛大明现在还来不及去想这些事。他双臂用力想挣脱开谭庆林，想尽最后一点努力去救余震铎和解耀先，可是，他亲眼见到余震铎身中数弹，栽倒在地。毛大明就像掉进松花江的冰窟窿中，浑身都凉透了。

突然，“叭勾儿”一声，一发三八大盖儿的子弹“吱溜”一下从蹲在地上的毛大明耳边掠过。毛大明急忙缩头，子弹无巧不巧的正打在一个生得肥胖，跑得想快也快不了的老毛子玛达姆肥硕的屁股上。那玛达姆一跤跌倒，口中恶毒的诅咒着，杀猪般惨叫起来。

毛大明这才发现刚才路过的那队小鬼子宪兵巡逻队并未走远，见这边发生枪战，散开成战斗队形，端着三八大盖儿，边开枪，边从坡上“呀”、“呀”大叫着冲下来。情势越来越危急，好在解耀先已经被侯殿臣拖走，毛大明知道完犊子了，叹了口气，在部下掩护下撤离。

雪越下越大，风越刮越劲。侯殿臣拖着解耀先顶风冒雪的还没跑出一条街，身后的枪声就越来越近了。看来，担任掩护任务的军统滨江组两个情报员没顶上几分钟，已经壮烈殉国了。也幸亏雪越下越大，能见度极差，否则，侯殿臣和解耀先二人恐怕还真的难以逃脱。

侯殿臣停了下来，背对着风对解耀先大声说道：“这么跑不行呀，咱俩这个样子谁都跑不掉！你顺着风一直往东跑，我把特务引开！先生，观音菩萨保佑，希望咱们能活着再见！”

侯殿臣说着，掏出一枚小鬼子的甜瓜手雷，不由分说的塞到解耀先手中。

解耀先没有别的选择，只好按侯殿臣说的，顺着风向东跑去。好在雪虐风饕，解耀先在前边跑，风雪就在后边把他的脚印覆盖了。身后的枪声越来越稀疏，远处的枪声仍然很稠密。看来，特务们还不傻，侯殿臣只是把大部分特务引走了，仍然有特务向自己追来。解耀先感觉自己的脸冻得都僵硬了，鼻子被冻的火辣辣的疼。解耀先怕把自己的鼻子冻掉，边跟头把式的往前跑，边把狗皮帽子的系带系上，双手轮流捂住鼻子拼命的往前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远，解耀先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道铁丝网，铁丝网的外面是一个陡坡。在风号雪舞中，解耀先也看不清这个陡坡有多长，陡坡下面是什么。解耀先咬了咬牙，扒开铁丝网，钻了过去。可是忙中出乱，他的棉服被铁丝网刮住了。解耀先挣了挣，棉服被刮破了几个口子，露出了像雪花般的棉花。解耀先三把两把脱掉了棉袍，就让棉袍挂在铁丝网上，他上身只穿着毛衣和西服坎肩，不顾一切的钻过了铁丝网。解耀先刚想继续跑，心中一动，又返回来把侯殿臣送他的甜瓜手雷布成了一个诡雷，这才连滚带爬向坡下逃去。

没过多久，坡上果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解耀先知道诡雷奏效了，不由得心中暗喜，逃命又有了劲头。积雪已经没过了膝盖，跑起来十分费力，解耀先只能像澳大利亚袋鼠一样一蹦一蹦的逃命。又不知道跑了多远，犹如地狱中刮来的西北风卷起鹅毛般的大雪瀌瀌的下着，交织、缠绕成凌杂的油画。解耀先从未见过哈尔滨大烟儿炮的威力，更别提连空气似乎都要被冻僵的寒冷了。寒风裹挟着雪花，如同一柄柄锋利的小刀子，一丝不苟地往解耀先的怀里、衣袖里钻，割得他遍体鳞伤。解耀先感觉自己就要冻死了，他开始后悔了，后悔不该把棉服留在铁丝网上，搞什么“金蝉脱壳”。没有别的办法，解耀先按了按脑袋顶上的狗皮帽子，漫无目的的抱着膀子玩儿命跑。他“哈哧”、“哈哧”的喘着粗气，踉踉跄跄的跑着。

解耀先感觉自己周身的血管逐渐收缩，血液一个劲儿的往身体的深处流动，他的四肢已经麻木了，渐渐失去了知觉。忽然，解耀先发现前方的皑皑白雪中出现了灯光，那是一个被称作“地窨子”的人家发出的。我的个乖乖！有了人家就意味着自己有救了！解耀先兴奋起来，感觉那灯光渐渐扩大，变成了一轮光芒四射的太阳。他感觉自己浑身暖洋洋的，舒服极了。他急忙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向那轮太阳奔去，却不料一跤跌倒在大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