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儿对景帝勾起一个柔和的笑容。

这笑容中有坦然,有勉强,还有一丝伤怀。

“陛下,臣妾与您几个月前在南河行宫的桃林中,便已经说过。”

“臣妾寿禄不永,恐难终老,臣妾早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又何必拘泥与死法呢?”

“死亡对于臣妾而言,只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这话说出来的情绪虽然是半真半假,毕竟没人不愿意活着,也没人能对生死之事真的看的那么淡,尤其是在自己有牵挂之后。

但明媚儿的话是真的。

无论是郁金,还是丰郎中,任何一个曾经给她吧过脉的医者,都曾说过,她身子底子已经坏了,不是一朝一夕能养好的。

大概率…是养不好的。

能不能活过三十岁都难说。

她今年,已经十七了。

还有十三年,谁也不知道等来的是能治好的消息,还是注定要走到死亡的末路。

虽然不愿意去死,但是她是个现实的人,更是个悲观的人,她的生活经历都是在无尽的痛苦和难以自主中徘徊。

所以,她也已经做好随时死去的准备了。

为此,她曾愿意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给别人养,如今也愿意少去,或者不去接触自己的女儿。

只希望女儿不要像她一样,面对母亲的死,神魂巨灭。

还有景帝……

明媚儿抬眸看向景帝幽深的瞳孔。

猝不及防间,一滴泪越出眼眶,又被明媚儿飞快擦掉。

像个没事人一样,一切又归于平静。

景帝没有说任何话,只是看着明媚儿的眼神,越加灼灼。

其中很多情绪,是景帝从不曾表露的,但也是明媚儿看不懂的。

或者说,明媚儿如今,也不想再揣度景帝的心意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平静地过吧,能过一日算一日。

“每个人都会死,对于每个人来说,死亡都是早晚的事。”

“你如今对中毒之事看的那么淡,就那么想死?”

不知过了多久,景帝有些暗哑的声音重新响起。

景帝能在明媚儿那平静地语气中,感知到那股对生命的漠然。

……像是明媚儿第一次失去孩子时那般。

明媚儿的病,也许从未好过。

“这个世间没有值得你留恋的吗?”

明媚儿听到景帝的话,有一瞬间的怔愣。

很快又恢复过来,只当是景帝的话是在表述对一个生命的惋惜,想要唤回一个人对于生命的温情。

可是景帝错了。

不是她不想活下去。

是世道,是她经历的一切,不让她活下去。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她没必要和景帝说。

景帝生在皇家,性情刚烈又顽强,他只相信,人定胜天。

他就算是生长在泥泞里,也要豁出命的挣一条生路。

可是明媚儿不是。

她从小就生活在泥泞里,生命从不由自己做主。

别说生命了,就算是能不能吃上一口饱饭,人在哪,都不能自己定。

所有的抗争意志和不屈的灵魂。

都隐匿在了一个个被生父毒打的夜晚中。

都销声在母亲一声声无助的哭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