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1895年,一个普通农民家庭,是家中最小的孩子。

家里生活拮据,父亲承担着沉重的捐税,在我幼年就死了,撇下我们母子六人。母亲便挑起家中大梁,独自抚养我们兄弟五人长大。

她裹着脚,干活十分不方便,难以保持平衡,经常磨得满脚血泡,整个人也变得又黑又瘦,头上早早爬上了白发。但她没有任何怨言,只要看着我们就会露出欣慰的笑容:“只要你们能平安长大,娘就心满意足了。”

我们便从小帮着一起干活,做力所能及的事,日子倒也过得凑合。但好景不长,在我11岁时,因堤坝年久失修引起的洪灾,我们不得已开始逃荒的生活。

我们衣衫褴褛,背着被褥和碗,沿途路人乞讨,或寻找野菜、树皮、观音土等一切可以吃的东西。

在一个阴雨天中,我不小心和母亲走散,又不认识路,独自瞎走,在深山老林中所幸被一个好心的道士收养了。

那道人是个隐世高手,学识渊博,武力精湛。他看我资质不错,就将我收为徒弟,传授武学。

然而我思念母亲,五年后提出离开,自己下了山。临行前,道士摸了把自己的胡子看着我:“罢了罢了。官之不贤,令世风日下,混乱四起,倒也急需一股清流涤荡这污浊。”

经过多方打听,终于回到家时,却发现母亲因思念我过度哭瞎了眼,看东西很是模糊。而四哥在逃荒的过程中被一群官兵所杀,我便成了家中的老四,决心不再离家,每天亲自为母亲端茶送饭。

经我的努力,几年后家境逐渐转好,同时我也成亲了,娶了邻镇的暄柔。她出生于香门第之家,容貌秀丽,性情温婉,是我年少时就心悦的意中人。

没人知道当时请媒人说亲时我有多紧张惶恐,生怕她拒绝,生怕她看不上我这个蛮小子,但幸运的是阿柔同意了。当我掀盖头那一刻,心跳砰砰直跳,眼里除了她,就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然而外面时局动荡,军阀地主互相勾结,受苦的终究是平民百姓。在目睹一桩又一桩惨案后,我再也忍受不了了,秘密联系了一群农民,决定起义革命。由于我在当地颇有威望,很快就一呼百应,推选成了领头人。余澈就是那时加入的。他家因为早年欠的债务,一直被地主压榨着,哥哥因做工而死,妹妹也被强抢为妾。

起义的前一天,母亲拉着我的手,泪眼婆娑:“儿啊,此去必定路途艰难,道阻且长,但无论成功与否,娘都将以你为荣。”阿柔则紧紧抱住我,轻声道:“注意安全,我和小曦在家等你回来。”她那时刚刚生下小曦,正在坐月子。

按照计划,我们在夜色的掩护下占领县府,打倒了毫无准备的守卫,又一路摸进了当地的绅豪家,将其控制。正当我们决定下一步该如何时,内部却出现了分歧。有人胆怯,不想继续前进。有人则想将这些欺压他们的地主包括家眷全部杀了。

还没等商量出结果,前来镇压的军队就带着武器和怒火冲了过来。战斗激烈,鲜血弥漫。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伤亡不断增加,力量逐渐削弱,最后归于平静。棍棒对枪械,就像是一场闹剧,从起义到镇压,不过五天的时间。

他们四处抓捕残杀参与起义的平民,妄想斩草除根。无奈之下,我只能和余澈等人携带残余旧部,在洞庭湖、洪湖一带流窜、逃亡,躲避政府的通缉。逃亡途中,正好碰到在湘鄂西一带招兵买马的贺师长。于是,我跟着他继续起义革命,为湘鄂西根据地的创建做出贡献。

尘埃落定后,我回到沔阳县,在当地组织任职,因表现突出,又调到湘鄂西省委,升任省委海关登记处主任。

但少年意气强不羁,虎胁插翼白日飞。我想继续征战,实在不愿在后方安守,遂带着自己的兄弟毅然离开,而余澈则留在了原地。离开后,我们遭遇了大大小小无数的战争,队伍很快便分崩离析,最终仅剩下我孤身一人。

我无处可去,在过关卡时,心中忐忑不安,生怕被查出什么端倪。不幸的是,还是被国民党的士兵捉住,询问我是否是红军。我坚决否认,强自镇定地说自己只是江湖人士,他们虽是信了,但还是将我关押了整整一年。

出来后,我对家乡的思念愈发浓烈,便偷偷潜回。然而,到家后却发现家已不复存在!听闻国民党军曾来横扫,长兄长嫂已然遇害,家中其他亲人也不知流散何方。那一刻,我只觉得万念俱灰,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随家人远去。在空荡的房屋里,我静静坐了一晚,心中茫然无措,不知未来该何去何从。

天明时,我随意选了一条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却未曾想在途中救下了一名被歹徒挟持的女子。

经过一番交谈,才得知这名女子的叔叔乃是当地虎盘寨的寨主。她见我为人仗义且武艺不凡,便将我推荐给了自家叔叔。

我与老寨主一见如故,此后深得他的器重。在一次寨中选举中,我接替了他的位置,成为了新的寨主。

上任的第一件事,我便给手下人定下两条规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帮难解困,劫富济贫。”为此,颇受当地百姓爱戴,因在家中排行第四,人们便尊称我为一声四爷。

与此同时,我开设了一家茶馆,借其暗中寻找家人和联系组织,秘密进行革命工作。在兄弟的协助下,很快便找到了我的家人。

但是长子泓儿在这几年的逃亡里因病去世,我不知道他们那几年怎么过来的,到底有多苦,只知阿柔望向我是依然眉眼柔和,亦如初见。

1938 年,湖北沦陷。日军冲着我在当地的威望,明里暗里进行拉拢。我对这些鬼子痛恨至极,心中暗自咒骂,自然绝不可能答应。然而,为了不彻底撕破脸皮,我还是徉作顺从,送给登门拜访的汉奸几两黄金。

在190年,小曦1岁生日那一天,党组织终于派几位旧识找到了我。然而他们交给我的任务却是要我去卧底当日本鬼子的汉奸,并派了万遥、夏政卿两名同志来协助我:“……潜入敌人内部,化作一把利刃。时机一至,里应外合,杀得日本人猝不及防。然而此事不可让除我们之外的任何人知晓,包括......”黄仁霖低声说着,抬头瞥了一眼正在不远处斟茶的阿柔。

我皱了眉:“这不是让我去当汉奸!”

“不是汉奸,是卧底。”顾青阳纠正道。

“假的也不行,会遭人背后非议,使我家人蒙羞的。”我直接回绝。

老战友陈修缮也开口了:“叶晟同志,这亦是李司令的决断,你也知道我军情况困难,与日寇装备相差甚大。潜入内部,里应外合,你是党组织最好的人选。如若不把他们尽快赶走,中国就永远不会安宁,你也不想你的女儿及下一代,吃和你一样的苦吧。”他指向外面玩耍的小曦,目光平静的看着我。

“……好,我去。”

那日之后,我一改以往关门闭客的常态,接受了日本人的邀约。

宴席上觥筹交错,看似欢声笑语气氛热闹,实则各怀鬼胎。我带着笑,与那些日本人虚与委蛇地应酬,对他们的话语频频点头,表现出一副顺从的模样。

那个司令鬼子起初没怎么说话,只是色眯眯地盯着一个弹琴的小姑娘,末了要人家陪他一晚。然而我知道这鬼子有玩虐女子的恶习,就抱着尝试的心态开口阻止,没想到他直接答应,找上旁边那个更小的女孩子,向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我不由拧了一下眉,却想不到任何办法,只能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怒火。然而接下来,他又命人将余澈押了上来,要我亲自审讯处决。看到多年未见的余澈那一刻,我的心有一瞬间沉入谷底,大笑两声掩饰情绪,答应下来。

审讯期间,我借着公务要人专挑余澈的脸下手,把他打的鼻青脸肿,难以看清以前的样子。在同伴的掩护下偷偷放走他,联系组织接应。然后从监狱拖出一个和他身形相似的恶犯,将他弄哑,同样把他揍的面容模糊,在刑场上顶替余澈。以后的日子里,我用这种方式,救走不少被关押逮捕的同志。

当然,除了组织中少数几个知情者,任何人都不知道是我在暗中相助。以至于往日的兄弟看不惯我表现出来的做派,认为我是真汉奸,与我反目成仇,几次三番的策划刺杀;不知内情的新四军也来要过我的命。

在一个案件中,我又救下了在以前宴会中碰到的叫挽烟的小姑娘。她没有亲人,刚杀完一个畜生,眸色死寂,浑身是伤。我于心不忍,思来想去决定把她放在家里照顾一段时间,便给阿柔写了一封信告诉我的想法。

那封信我写得涂涂改改,小心翼翼,生怕没表达好意思阿柔会生气难过,特意问了送信的夏政卿她当时的神情。

他挠了挠头,有些茫然:“嫂子没事儿啊,她当时还笑了,叫你早点回来一起吃饭。”

我有些怀疑的打开信纸,发现上面只写了一行娟秀的字迹:“我相信四郎。”

路上,我听到了不少人说我是汉奸的咒骂,我虽然早已习以为常,但还是不免心中酸涩。直到母亲将我赶出家门,也无法向她解释,只能重重跪下磕头,说一声苍白的“对不起,孩儿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