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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开了一个小时,却有一半时间,是在沉默。对于门口这一家子胡搅蛮缠的,在座的这些人都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而这束手无策的原因,就是那个全身瘫痪,无法自理,无法说话的老头。

梁健看着那一个个皱着眉头,愁眉苦脸的样子,心里就有些烦躁。本来已经收尾的一件事,怎么就成了这样?

忽然,会议室的门被人撞了开来,信访办的小李踉跄着冲了进来,还没来得及收住步子,就慌张得句不成句地喊道:“不……不好了!出……出事了!“

梁健心中一惊,眉头一皱,还没等他开口问到底出了什么,卫生局的局长噌地就站了起来,急吼吼地喊道:“又出什么事了?“

“死……死了!“这信访办的小李说话都是打颤的。起初梁健以为是跑的,可此刻他看出了他眼中的惊慌。小李三十出头的模样,或许是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慌了神,都忘了说到底谁死了。

卫生局局长急了,一脚踢开身后的凳子,快步走到他身边,急声斥道:“把话说清楚!到底谁死了!“

许是被他吓得清醒了,小李的声音反而流利起来:“就门口那个瘫痪的老头。“

“什么?“这下轮到梁健惊得站了起来,他也顾不得问仔细到底是怎么回事,迈步就往会议室外走。市政府门口死了人,这可不是小事了。

梁健前面走,后面卫生局局长拖着那个小李,急声在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仔仔细细地给我说清楚!“

小李又开始结巴了:“他……他们想往里……里面冲,门……门……门口保安拦……拦他们,结……结果也不知怎么的,他……他……他就摔下来死……死了!“

梁健在前面虽然走得快,但也都清楚听到了。卫生局局长想上来跟梁健汇报一下,梁健挥了下手,说:“我都听见了。“

“那现在怎么办?“卫生局局长小心翼翼地问。

梁健瞪了他一眼,有些恼火地喊:“你问我我去问谁!本来就是一件小事,为什么会闹成这样,你就不找找自身的原因?摊贩和城管的问题,这也不是新冒出来的问题,这都已经是历史问题了。还有毛大伟,你们两个都给我好好的反省一下自己!“

梁健也是有些气急败坏了,否则也不会如此失态。三年里,他几乎没有这样失态过。到了大门口,门前已经围了不少的民众,那些不明所以的人,纷纷指责着市政府的冷血无情,草菅人命。更有愤青者,已经撸起袖子,磨刀霍霍了。

保安门一脸警惕地守在铁门后,不敢出去。梁健他们还没靠近,铁门外,那守着老人遗体哭的两个女人中的其中一个,忽然抬头认出了他们,当即就哭喊着冲到铁门边,十指扣着铁门恨不得要把铁门给扣出个洞来,好钻进来,把梁健他们扒皮抽骨,碎尸万段,以泄杀父之仇。

“你们这些昏官!就知道残害我们老百姓!好端端的一条人命啊,就这么没有了!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你们的心怎么这么黑啊?我们不过就是个穷苦的老百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啊!我爸他做错了什么啊!你们的心要这么狠?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这撕心裂肺的哭喊,那恨不得寝皮食肉的眼神,就连梁健都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真的是像她所说的那么罪大恶极。

女人的哭喊迷惑地不仅是梁健,还有门外那些近百个围观群众。当即就有人高声骂了一句狗官!话音一起,跟风之人纷纷而起,一时间,门口就是一声接一声的狗官,一声高过一声。

梁健心像是绑了千斤巨石一般沉重,他连忙让郎朋带人过来,起码要保证这里的情况不会再恶化。这个时候,梁健忽然又对钱江柳恨了起来,在这个时候他自己出去也就算了,还把赵全德和一部分公安人员也带走了,这不是存心想要让他难堪吗!

郎朋来得很快。一听到警车的声音,外面的人情绪就更加冲动了。梁健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自己再不出去,恐怕这件事会更恶化了。

梁健看了看卫生局局长,还有市容市政的主任毛大伟,说:“你们跟我一起出去吧。”

两人的脸色顿时白了。梁健眼一瞪,说:“怎么,怕死?”

两人相视一眼,卫生局局长颤颤巍巍地回答:“梁记,这个时候出去,不太安全吧。”

梁健哼笑了一声,说:“要安全的话,你就到大楼里去躲着。”

他低了头。

梁健有些见不得他们两这怂样,甩了一句:“来不来你们自己看着办。”就率先迈开步子往门口走去。沈连清忙跟上。门口的保安见梁健准备出去,想拦,又不敢拦,僵持了几秒,开了门。

梁健的脚才迈出去,就有人喊了起来:“梁健,亏我们之前那么相信你!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没人性!”话音还没落下,一个物体忽然从前方人群中划过一条美丽弧线,朝着梁健的直冲而来。

“小心。”沈连清看到的时候,忙一个箭步冲到了梁健身前。东西确实是挡下了,可这一杯子的黑泷堂全部溅了开来,梁健被溅了个满脸开花。

梁健心里憋屈,可还得忍着脾气。他深吸了一口气,抹了把脸上的饮料,有一些渗进了紧抿着的嘴唇,竟是很酸涩。他感激地看了一眼沈连清,他身上的衣服已是毁了。

凡事只要有人做了第一人,就很快会有人跟风。梁健刚措好词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铺天盖地,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各种东西给打得根本就抬不起头。

卫生局局长还有毛大伟终于是不敢再躲下去了,一个市委记在前面受这种侮辱,他们却躲在后面,这接下去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两人咬了咬牙,埋着头,一副大义凛然,仿若赴死一般的神情冲了出来,站到了梁健身前,低声朝梁健喊:“梁记,要不还是先进去吧。现在外面群情激奋的,一下子也处理不好!”

梁健心里也有了点犹豫,正好在这时,不知是谁捡了块石头,扔了过来,正好砸在了沈连清的脑袋上。石头不大,可拿石头和脑袋磕,脑袋怎么也是磕不过石头。沈连清顿时就捂着脑袋蹲了下去。

旁边郎朋正忙着组织人手拦着这群近乎疯了的老百姓不让他们冲过来,一回头正好瞧见了沈连清捂着脑袋蹲下去,手缝间,隐约有一丝红色渗出来。他的脸色顿时变了。一时情急,竟一把将腰间配的的手枪掏了出来,开保险,举枪朝天,扣扳机,然后是砰——

一下子,似乎整个天地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郎朋,还有他手中那只枪口冒着白烟的手枪,停在了那里。没有喧闹声,没有铺天盖地的杂物。

梁健也愣住了。枪他见过,还摸过,枪声也听过,可这个时候他还是愣住了。蹲在地上的沈连清也愣住了。卫生局局长,毛大伟,还有门口的那些保安,还有郎朋带来的那些干警,甚至街上的车,有两辆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给惊得追了尾。

“事情你们弄清楚了吗?就这么跟着瞎起哄?瞎起哄事情就能解决了?”郎朋悲愤的声音响了起来,将梁健的神也唤了回来。他稍定了定神,伸手推开毛大伟他们,迈步走到那个还躺在地上的老人遗体,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了老人身上。然后,伸手将被吓得蹲在地上起不来的女人,拉了起来。

梁健转过身,面对那些群众,开口说道:“我知道大家此刻心里肯定是对我失望的。但是,我希望大家能给我一次机会。我承认,这件事一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重视。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我有责任。现在,老人家已经走了。人死不能复生,今天你们就算把我打死在这里,事情也已经是这样了。但,老人走了,他的家人还在。这件事,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请你们,再相信我一次!”

“相信你?人都已经死了,你让我们来相信你,你早干嘛去了?“之前梁健他们出来时,最先骂他的那个女人忽然哭道。那满脸的泪水,徜徉在她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狰狞却透着可怜。

梁健看着她的脸,忽然间,心里似乎有点不那么肯定了,难道这件事之所以会到今天这个地步,难道真的不是因为老人的贪心,他家人的贪心吗?如果是,她凭什么可以这么理直气壮的愤怒,悲痛?

梁健忽然有些想不明白了。他愣神在那里,直到有人讥讽:“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哼!天下乌鸦一般黑,我看你梁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前真是瞎了眼了!竟然还相信你和其他当官的不一样呢!”

这话让梁健又回过了神,他再次说道:“无论大家现在和今后怎么看我,今天这件事,我都希望我们能冷静下来的谈一谈。老人家的事情,我们有责任,但我也希望你们能给我们彼此一个谈的机会。你们这样闹,难道就真的能闹出一个结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