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最充分的理由,就是肖开福已经在市长宏叙身边安插了另一个内线,足以让谭震林随时掌握宏叙的状况,他本来考虑的是,让陈辉做宏叙的贴身秘。肖开福整整努力了一年,结果没有成功,让胡小英捷足先登,让梁健作了宏叙的秘。正因为这件事,宏叙似乎也有所察觉了肖开福的用意,对肖开福更加疏远。

最为明显的事情,就是这次宏叙正在布置某项重要工作,却宁可让副秘长舒跃波参加,而对自己保密。从这件事情上,肖开福的情绪非常复杂,有失意,有嫉妒,有后悔。失意是作为政府秘长,市长却将某些事情对自己保密;嫉妒是,市长对舒跃波和梁健的信任已经超过了自己;后悔是,当初没有态度坚决,跟着谭震林去市委办……

正这么想着,电话过来了,市委办主任戴杰打电话过来,问:“秘长,现在有没空啊?如果有空谭记想请你过来一下。”

肖开福暗道,刚想到谭震林,他就找我了。有句话说,不该在背后议论领导,如今甚至都不该腹诽领导了。

来到市委办主任办公室,戴杰说:“秘长,谭记在等你,你进去吧。”肖开福点了点头,敲门进了记办公室。市委记谭震林正靠在舒适的高背椅里出神,见到肖开福进来,稍稍坐直了身子:“坐。”

肖开福坐了下来说了声:“谭记。”谭震林看着肖开福说:“开福同志……”

市长宏叙称肖开福为“开福”,而谭震林却称他“开福同志”。有时候肖开福认为宏叙的称呼更加自然一点,但谭记就是爱这么称呼,他也没有办法。

谭震林说:“听说,上午你打电话给戴杰同志,问我们市委有什么重大活动,需要宏市长参加没有?”看来,戴杰的政治敏感度很高,这么点小事,还直接向市委记作了汇报。但肖开福认为作为办公室主任,这样的政治敏感性是必须的。

肖开福也不否认:“是的,谭记。是宏市长让我问的。原本,市委的重大活动,都是前一周就把表格报过来了。也不知这次宏市长是怎么了,好像觉得市委该有什么活动要他参加,而没有通知他似的。我说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

谭震林还是靠在高背椅里,笑得就如菩萨一样意味深长:“不,这种事情,有时候也会发生的。”

听谭记这么一说,肖开福简直震了一下。他疑惑地看着谭记。

谭震林说:“开福同志。我是不会对你隐瞒什么的。我邀请了省委副记马超群同志来考察,我正在想,要不要让宏市长也参加,看来有些人的政治嗅觉还是很灵敏的。”

这是在说宏市长无疑,肖开福说:“也许他是听人说起了。”谭震林用手揉了揉肚子说:“你说,我有必要让宏市长参加嘛?”肖开福感觉谭震林是在考自己,他一想之前谭震林既对宏叙保密,肯定是不希望宏叙知道马记要来,就道:“我想,马记是党委副记,虽然他也分管工业平台建设方面工作,但毕竟党委工作是他的主要工作。所以,有市委记接待,也就说得过去了。”

谭震林点了点头说:“说得过去了对吧,马超群记,本身作风务实,也不喜欢有太多人陪同,这点你也是清楚的吧。”肖开福说:“没错,马记不喜欢搞众人陪同这一套的。”

谭震林说:“这就好。另外,我想问问,你们市政府那边,有没什么特别的情况啊?”肖开福明白了,谭震林记,这次找他来,主要是想听听他这条“内线”的汇报。

肖开福说道:“要说什么特别的动作,也不能说。但我感觉,宏市长好像专门召集了几个人在开会。”谭震林警觉了起来:“有这种事情?他召集了哪些人?”肖开福说:“副市长谢林、长湖区委记胡小英、市建设局长荣威、舒跃波等人。”谭震林说:“宏叙还真是老谋深算,我这里稍稍有些动作,他就跟老狐狸一样嗅出味道来了!”

肖开福说:“宏叙的确是一只老狐狸!”谭记摸着下巴:“宏叙还不仅仅是一只老狐狸,搞不好还是一只大老虎。他对我这个位置,是虎视眈眈已久了啊!“

肖开福突然笑了出来:“谭记,如果宏叙真是一只大老虎,倒好了。”谭震林头一回从高背椅中坐直了,开始重视肖开福说的话:“你倒说说看,怎么就‘倒好了’?”

肖开福说:“如果他是老虎,我们就用对付老虎的办法。”谭震林对肖开福的卖关子很不以为然,但知道肖开福的长处,就是出点子。于是他又靠回椅子里,耐心等肖开福说下去。肖开福见谭震林不急着想听了,也就说出来了:“对付老虎,最好的办法,就是‘调虎离山’。”

谭震林重复了一句:“调虎离山?”肖开福说:“没错,如果我们把宏叙引出市委市政府大楼,他自然就没有机会见到马记了!也就没人能说我们故意不让他见上马记了。”

谭震林说:“可是,有什么办法,可以保证他星期五不能呆在市政府大楼里面?”肖开福说:“谭记,跟副省长吕军不是很熟悉吗?”谭震林用手掌在桌上一拍:“开福同志,我早说了你是我们镜州一宝,你还真是我们镜州一宝。你的点子不错,我这就给吕军副省长打电话!”

吕军副省长是从北京某知名高校的副校长岗位下派到江中省挂职副省长的。自从吕军副省长到位后,江中省各大市的市长头都开始大了。吕军副省长,就两个鲜明的特点:第一大特点,就是架子大。他只要是到了地市,就要政府一把手出来陪同,如果一把手不陪,他就认为该地市不重视,就会毫不留情面的大肆批评。有几个地市,一开始不知道,派了一个副市长接待,结果被骂得狗血淋头,政府一把手只好急匆匆赶来,也被狗血喷面,但又奈何他不得,毕竟他是中央部委派来的,还得说是久旱逢甘霖。

第二大特点是,手段狠。如果一把手不出面,或者一把手陪同时候草草了事,他不仅会批评,还会好好给你使一个绊子,这个绊子足够你得个狗吃屎的。某市的领导陪到一半,中途离场。在下午检查该市某知名企业时,吕副省长让跟随人员,在该企业边上的河道里,用一个仪器轻轻一量,就测出该企业污水排放严重超标,该企业当天就被勒令停产。而该企业,正是那位陪同时中途离场的市长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引进的。事后,不知付出了多大代价,才重新恢复了生产。

正因为如此,各地市只要听到,吕副省要来视察,没有一个不摇头,没有一个不叹气的,大家更不会主动请这位副省长来考察。大家把吕副省长看成是一尊大瘟神,盼着中央能把这位副省长给收回去。

吕副省长再笨,再不了解基层,也能感受到各地市和基层都不欢迎他。他自我安慰,我是从上面来的,省市和基层没有一人能理解我。但有时候,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这次忽然之间接到了镜州市委记谭震林的电话,而且谭震林是邀请他去检查和指导环境保护工作,他当然是说不出的乐意。谭震林和吕军曾是中央党校的同学,对吕军也颇为了解,他知道吕军目前太需要有人让他有所作为了。谭震林说,我们宏市长太希望吕省长能够来指导指导我们的环境保护工作了,但他说怕请不动吕省长,希望我能够出面请请吕省长。不知吕省长能不能在百忙之中来我们镜州指导视察?

吕军被人当作“瘟神”,省委省政府也知道他尽给基层添乱,在工作安排上尽量不给他太多工作,吕军正闲得有些无聊呢,听到谭震林这么说,正中下怀。但他摆出架子说:“虽然这段时间很忙,既然谭记都出面了,我是肯定要来的。”

打完电话,谭震林心情顿时很好,心里不禁佩服肖开福,这也是一只老狐狸,怎么能想出这样的损招!

晚上九点,在七星岛农庄的包厢中,蔚蓝正在一台笔记本电脑前,把修改好的最后几个字打入电脑。然后,她将材料打印出来,梁健接过,到边上的复印机上复印了六套,每人一套。大家又查看了一遍。

胡小英说:“经过这番修改,谢市长的精神基本已经贯彻进去了。”市建设局局长荣威说:“这么一来,章档次真是提高了不少。”

看的过程中,大家又提出了一些细枝末节的修改意见。完了,蔚蓝又修改了一遍,然后只打印出了一份材料,交给副秘长舒跃波。市建设局局长荣威道:“舒秘长,汇报材料要再提升一个档次,可要靠你这支市府第一笔了!”舒秘长谦虚道:“荣局长,此言差矣,要说市府第一笔,怎么都轮不到我啊,该是肖秘长才对啊!”

荣局长笑道:“这次宏市长让舒秘长来统这么重要的稿子,说明舒秘长成为市府第一笔也快了!胡记,你说是吧?”胡小英只是坐在沙发中笑,并不参与这种对话。

忽然从外面传进来一个声音:“什么快了?是稿子快了?”只见,谢副市长从外跨了进来。

舒秘长说:“谢市长,第二稿已经统起来了,我正在润色。”谢副市长说:“你润吧,再打印一份给我,我也看看。”说着,谢市长坐在沙发上认真审阅起来,舒秘长自顾自对稿子的字进行润色。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沉寂。梁健一直在边上搞服务工作,如今蔚蓝主动帮助领导端茶泡水,他倒一时无事。这时,市建设局局长荣威走到梁健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软中华,递了一支给梁健,不出声,只是用手做了一个动作,示意到外面去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