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电梯下去,梁健才转身回办公室。

在整理第二天工作时,梁健脑海里短路一般老是冒出舒跃波和祁芸的脸。特别是祁芸那一点头、那一脸红!难道舒跃波和祁芸有一层突破上下级关系的关系?这让梁健很不是滋味。少年时候的那些疼痛,仿佛被重新兜底翻了出来,这种感觉特别不好!

梁健起身去倒水,大大喝了口,稳了稳心神,才重新开始干活。这才将效率提了上去。将近十一点半,梁健才完成工作,把明天要干的活给理顺了。刚要走,手机响了起来。

一看,是任坚的电话。梁健笑着接起了电话:“任处长,怎么这时候想到我了啊!”任坚说:“还在办公室吗?我看你办公室灯还亮着。”梁健笑说:“你怎么知道我办公室的灯啊?”任坚说:“你不是宏市长原秘向处长的办公室吗?”梁健说:“是啊。”任坚说:“那我就知道你是在哪个办公室了。”

看来任坚也还在这里,梁健一边关门,一边道:“你也加班到现在?”任坚说:“常事,我老大是夜猫子,我也只能奉陪到底。”遇上喜欢加班的领导,秘就惨了,但如今爱加班的领导可不少。梁健说:“你也辛苦。”

任坚说:“既然知道我辛苦,何不请我吃宵夜呢!听说你已经荣升宏市长秘了,这点小血应该出得起吧。”梁健不是不愿意请客,就是感觉时间有些晚:“这都快凌晨了。”任坚笑说:“当秘,要学会的第一件要紧事,就是吃宵夜。你要从现在开始锻炼。”

梁健摁了电梯,问:“为什么?”任坚说:“降压啊。”梁健笑说:“降什么压啊。”任坚说:“那是因为你才开始当秘,还有新鲜感,像我这样当了几年,早已经审美疲劳,不找个方法降压,早晚要出事。愿闻其详的话,就请我吃宵夜吧。”

既然任坚要求,梁健也不好推脱,毕竟是大学校友,上次他还请吃过饭,请他一次宵夜也是应该的。便说:“没问题,我已经在电梯里了。”任坚说:“那我让我们张师傅重新开上来接你。”

梁健和任坚来到一个专门做夜宵生意的店里,点了菜后,梁健打了个电话给朱怀遇,问他有没空。朱怀遇说正要shang床睡觉,梁健说,还能不能出来。朱怀遇一听,一个是市长秘,一个是市委副记秘,请他出去吃宵夜,他必须得到场,就跟老婆解释了一下,赶了过来。

朱怀遇跟任坚握了握手,笑说:“两位大秘,怎么这么有兴致,这么晚了还宵夜!”任坚说:“你不知道我们的苦啊,领导喜欢加班。”朱怀遇说:“韩正阳记是有名的敬业啊,跟着他肯定也要比一般的秘辛苦。不过,据说韩记也很能提携人,任秘上升肯定很快了!”

梁健笑说:“那是肯定的。”仿佛两人的话,给了任坚一些动力。任坚说:“什么快不快,也就这么回事,我们混个副处级,最好也就处级干部到顶了。”朱怀遇说:“能到处级干部,我们基层干部都不敢想呢!”任坚笑说:“朱主任谦虚了,朱主任现在是区委办主任,这个岗位是很出干部的,到副处是一步之遥,如今又跟着胡记,我们都知道胡记还要上的,以后说不定朱主任能达到副厅的高度。”朱怀遇说:“算了算了,想都不敢想。我们喝酒。”

喝了几分酒,梁健问任坚:“你平时一般都这么晚回去?”任坚说:“差不多吧,回去晚了也麻烦。”梁健问:“怎么就麻烦了?”任坚说:“家里麻烦,我老妈老是催我结婚。”

朱怀遇奇怪道:“任处长到现在还没有结婚啊?”任坚说:“没有女人缘啊,朱主任有没好女孩可以介绍给我?”朱怀遇笑道:“当然有了,就怕我们长湖区的女孩子,达不到任处长的标准啊,任处长这么好的条件……”任坚说:“有什么好的啊!我老爸老妈都是农民出生,老家前几年拆迁了,分到一笔钱,才买了个房子。”

朱怀遇说:“任处长自身条件好,市委副记秘,人家一听,女孩子还不是如飞蛾扑火啊!”任坚笑了起来:“朱主任,你还真会打比方。”朱怀遇说:“我一定放在心上,有机会就给你介绍、介绍。”任坚敬朱怀遇酒:“那就有劳朱主任了。”梁健也加入进来:“任处长的事情,就靠朱主任了!”朱怀遇客气了几声,爽快地把酒喝了。

三人喝酒,很快喝大了。迷迷蒙蒙之中,梁健也把自己不爽心的事情吐露出来:“我有个烦心事,两位兄弟帮我出出主意。宏市长的驾驶员,好像不怎么待见我,今天都没给我好脸色看。”

朱怀遇愤怒道:“有些驾驶员就是不识好歹,该教训教训!”任坚却比较冷静:“宏市长的驾驶员,你倒是要处理好关系,他跟着宏市长时间不短,宏市长很看得起他,如果不跟他处理好关系,也是一个心腹大患,毕竟他是跟宏市长走得蛮近的一个人。”

梁健说:“我也不想平白无故得罪人,像他这样的人,还不值得得罪。你帮我出出主意。”任坚说:“我听人说起过,宏市长的驾驶员还蛮有个性的,以前跟宏市长原秘向处长,关系也不怎么样。向处长只好每天在楼下等驾驶员,有时候得提早十五分钟等。这事也挺好笑的。”

梁健这才想起,驾驶员小刘确是跟他说过,向处长要在楼下等驾驶员。任坚又说:“我还听人说过,小刘喜欢诗歌,会写诗,车子里还有诗集!”朱怀遇笑道:“原来这么奇葩啊,是个诗人驾驶员。”

任坚也笑了:“没错,没错,诗人驾驶员!”说着跟朱怀遇碰杯。听到小刘喜欢写诗,梁健的心里倒是一亮,好像有了点想法……

这天宏市长没有紧急事务,正常上班。一早驾驶员小刘给梁健发了短信,说马上就到。梁健就下楼了,等了十分钟左右,小刘的车才出现在视野中。梁健也不怒,坐进副驾驶室。故意装作无意地拿起了车门上的那本《镜州诗刊》,翻看了一下:“小刘,你还爱看诗歌啊?”小刘一听梁健问起诗歌,就来劲了:“我不仅看,也写诗。”梁健说:“这本诗刊上有你的诗?”小刘说:“有啊,笔名是木瓜的就是。”

梁健差点喷出来,木瓜!他为不伤小刘的感情,硬生生把笑给憋了回去,道:“我拜读一下。”小刘说了声:“见笑”,只等待梁健看完。

小刘一边开车,一边却时不时瞟一眼正在看诗的梁健,梁健感觉的出来,他很在意自己的看法。因为分心,车子差点在红绿灯前追尾。一个急刹车后,梁健身子微微前倾,随意地看了看前面的黑色轿车,仍然把目光移回诗歌上。反正追不追尾都是小刘的事情。

梁健有过青时代,当时也与一批艺爱好者混过,知道诗人看重自己的诗歌,就如看重自己的孩子,有些比自己的孩子还要看重,可以允许别人对自己的孩子指指点点,却绝不容许别人对自己的诗歌指指点点。

诗歌这种东西,没有一个评价标准,大家都认为自己写的最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话如果用在诗歌圈里,是再贴切不过。遇上一个诗人,你如果说他的诗歌是你看到的最好的诗歌,他绝对不会认为你是在扯淡,他会觉得你慧眼识珠,今天总算得一知己。梁健了解这种心理,他打算对小刘的诗歌好好表扬一番。

但表扬的时机,却不是此刻,否则会让小刘太过舒心。既然小刘之前不待见他,梁健就有必要让他心痒难骚,直至最后对自己五体投地。

梁健说:“小刘,我在大学期间,也爱好诗歌,我的代表作是在《诗刊》上发表的,我还拿过未名湖诗歌奖的一等奖,参加过武汉大学樱花诗节,还受邀参加过杭州印象画廊诗会……”听着梁健侃侃而谈,小刘简直傻眼,佩服之情油然而生,小刘说:“真的啊!梁秘,原来你是大诗人啊!”

这是小刘第一次称呼他“梁秘”,也就是头一次彻底承认他作为市长秘的存在。梁健知道小刘慢慢上钩,话锋一转道:“哪里算得上是大诗人啊,我看小刘你才是大诗人。”小刘转头看着梁健,眼珠子咕噜噜转:“梁秘,你为什么这么说啊?”

梁健说:“要称得上诗人,首要的一点,我觉得,就是写诗。像我这样,以前虽然有些成绩,可是自从当了公务员后,从基层这么一步步走来,根本就没有时间写诗了。所以,我已经不能算是诗人了。但小刘你不同,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好诗歌的?”

小刘回顾个人“学史”:“也有七八年了吧,我是从二十八岁开始写的。”梁健问:“一直没有间断过?”小刘一想,自己间断是间断过的,但在梁健面前,他当然要说没有,小刘道:“我一直坚持至今。”梁健朝他竖了竖大拇指:“任何东西,都贵在坚持。所以我说你是大诗人嘛!”

小刘对梁健在这么重要的刊物上发表过诗歌,且获得过很多荣誉,心生羡慕和敬仰:“梁秘,你以前发表过很多诗歌,又得过奖,你的眼光肯定不错,你帮我看看我那几首。”梁健说:“行啊。”

车子到镜州宾馆,接宏市长。梁健随手把那本镜州诗刊重新插回车门上。小刘连忙阻止:“梁秘,这本诗刊你拿上,你抽空帮忙看看,指点我一下。”梁健笑着放进手包里:“我会认真拜读的。”

到单位后,宏市长对梁健说:“你让肖秘长来一下。”

很快,肖秘长跟着梁健往宏市长办公室来,肖秘长随口问道:“梁健,今天宏市长的日程安排,你准备好了吗?”梁健瞟一眼肖开福的亮脑门,说:“已经准备好了。”

肖秘长脚步微停,似乎不相信:“已经准备好了?”梁健肯定地说:“准备好了。”肖秘长盯着梁健:“如果准备好了,待会马上拿一份给我看看。以前向秘都是前一天晚上就拿给我审阅的。”

梁健心道,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起过这个事情,这个日程安排,还是我昨天晚上来加班搞的。幸好昨天把这个事情做了,否则今天肯定要挨批评。梁健说:“我待会就拿给秘长审阅。”

肖秘长心想,这件事,他没有交代过,梁健竟然已经在做了?还是说他只是在胡说,便道:“你现在就去拿吧,我从宏市长办公室出来就要看。”梁健说了声“是”,转身去取日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