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强与石头几乎是同时醒来,此时大日当空,午饭已毕,二人没去午课,亦没人管他,金刚门内看似戒律森严,实则派系林立,像李永强和石头这种无派无系,又没什么身后背景的入品武人,几乎就处在有事吩咐,无事边去的边缘状态。

李永强从床上坐起,顿觉浑身上下好不舒爽,他诧异地握了握被打折的左手,劲力恢复,疼痛的骨骼肌肉焕发着崭新的活力,他一下拆掉夹板,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好似无伤的左手,看向石头,却见他盘膝而坐,同样目光痴傻地盯着自己双手,二人对视一眼,不发一言,连忙盘膝默运体内的般若心经,那原本含混晦涩的气感在此时好似开窍了一般,顺风顺水地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大周天,且气息悠远浑厚,好似平添了十年修为一般。

二人运气一周天,已然摸清身体变化,李永强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攥紧了拳头就要去寻宝山,石头连忙拽住他,正当二人在屋内纠缠之际,两道传音入密之声猛咋咋地钻进了他们耳中。

“两个无知小辈,本座途径此地,见你二人情义颇深,且不惧强人,故而心生怜悯,替你二人打通了任督二脉,却不想你二人竟不知藏拙,行事莽撞,如此这般,迟早死于金刚门的戒律棍下。”

二人一听,石头连忙拽着李永强跪下,朝着声音传来的鼓楼方向叩拜下去,口诵佛号,却不知如何与那高人搭上线。

“罢了罢了,本座在此尚能护持你二人一二,只不过不许妄自尊大,轻易展露你二人修为,若遇挑衅,掌握好分寸,不得擅自殴斗,随意杀人,更不可泄露本座情况,否则金刚门绕的了你二人,本座也饶不了。”

宝瓶说完这些,见他们还在那里不断磕头,转身下了鼓楼,步入达摩堂,宏念已等在那里,见他过来,一脸肃然道:

“就等你了,进来。”

宝瓶施礼进门,室内已站定二十五位师弟,宏念背负双手走到中央,环视众弟子道:

“小罗汉拳,共十八式,取自大罗汉拳最具杀伤力的简版,你们学了七日,练了六日,当捉对切磋,以增实战,切记,不可动用般若心法以内力压人,纯以拳法精熟敌之,宝册、宝,你们是第一队,出列上前。”

宝册与宝出列,二人合十施礼后立即摆开架势,师兄弟之间并没有什么化不开的恩怨,所以打的很有点表演性质,最终以宝册略胜一筹,以一招罗汉伏虎将宝单手反剪,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将他踢翻出去。

宏念看的不断摇头,这两个弟子全属照猫画虎,一招一式倒是耍的有板有眼,可惜过于刻板,不懂随机应变,一句话,演地都没那么自然。

他扫向站在角落闭目撵动佛珠默诵佛经的宝瓶,一指他道:

“宝瓶、宝扇出列,你们是第二队,为师提醒你们一下,败者今晚不得饭食。”

二徒弟宝扇一听那还得了,本来寺中伙食就不算好,只能算是混个糊涂饱饭,现在输了不让吃饭,连忙打起精神,专注地看向迈步出来对面而立的宝瓶。

宝瓶与他行礼,宝扇急匆匆地便冲上来,一招黑虎掏心就砸向宝瓶心口,一直在默诵金刚经的宝瓶侧身躲开,一招浪子踢球,右脚钩在宝扇右腿上,宝扇便摔了出去,在地砖上滚了两圈儿,才狼狈地爬起来,转身摆出开山炮的架势,大吼一声跃起,身体卷缩,双拳成乌云罩天式直取背对着他的宝瓶后脑,宝瓶依旧是撵着念珠的诵经模样,待宝扇落下之际,回头撩起左脚,一招青龙摆尾说时迟那是快,宝扇只见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伸出去的左胳膊被一股大力扫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条件反射地双手抱头,砸倒地上滚了七八圈儿,落在了场中的宏念身侧。

见宏念一脸不善地望着他,他连忙爬起来,左手却痛入心扉,哎哟一声又倒了回去。

宏念上前将他拽起,望向宝扇那耷拉着的左臂,伸手一捏,宝扇便哇哇惨叫起来,宏念摸去,宝扇的手臂却是脱臼了,宏念眼睛一睁,回头望向宝瓶,宝瓶还是那副风雨不惊的模样,他数着念珠走过来,宝扇要夺,却被他一把拿住,吱哇乱叫之际,宝瓶拽着他的左手一扯一扭一送,宝扇发出嚎叫声,待宝瓶松手后,他一甩胳膊,却发现胳膊能动了。

宏念望着为宝扇胳膊复位的宝瓶,心中满是惊异,宝瓶这小子刚才那记青龙摆尾使的得心应手,丝毫不见拖泥带水,且时机把握地恰如其分,就好似宝扇自己撞上去的一般,换位思考一下,若他宝扇,面对青龙摆尾,恐怕也只能施展内力凌空变招,以大罗汉拳中的小旋风腿与宝瓶硬碰硬。

“宝扇退下,去药师堂取一份疏筋散服用。”

宝扇接过宏念扔来的铁牌,悻悻然退出达摩堂净室,宝瓶则朝宏念施礼,退回了队伍之中,当他退回去的时候,队伍中的宝壶、宝笔都让开了两个身位,满脸敬畏地盯着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大师兄,平日他们见他都是嘻嘻哈哈,言语中多有尖酸刻薄的嘲讽之意,但今日大师兄一出手,两招就将一直最为勤奋的二师兄摆平,他们心中忐忑,深怕下次借切磋的名义收拾他们。

“继续!”

一下午都在捉对切磋中度过,宝瓶上场三次,次次都是轻描淡写地将师弟们击败,虽然没宝扇那么惨,但师弟们对他已起了魔障,被师尊叫到的人四肢发抖,根本使不出平日五成的娴熟,宏念也看出宝瓶对小罗汉拳已全然吃透,恐怕已到了融会贯通的境界,与在场的弟子们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三次之后也就不再叫他,任由他杵在角落里闭目数珠子玩儿。

待到晚饭之前,宏念驱散了鼻青脸肿的弟子们,单独叫住宝瓶,伸出右掌道:

“宝瓶,与为师合掌,为师试试你的般若心法。”

宝瓶走过来,伸出右掌,二人双掌相合,一股精纯的般若内力自宏念掌心投来,宝瓶掌中显现一股斥力,一片气流激荡过户,宝瓶踉跄着退了三步,站定后合十,默然地望着宏念。

宏念心中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宝瓶的般若心经堪堪入门,尚不足他般若心法的一成,属于正常沙弥范畴,果然,他根骨百年难遇,悟性却是个中人之姿,看来,无需如师尊所言那样过多提防,能全力教导他了。

“宝瓶,去过藏经阁后,为师在此等你,传授你大罗汉拳及为师自创的踏燕追鸿步。”

宝瓶那眯起来就像没睡醒的眼睛突然睁开,真诚地向宏念躬身施礼,宏念见此微微一笑,此子赤诚,又是个武痴,看来自己可算找到个合适的衣钵传人了,悟性不足又能怎样?他宏念当年也不是被评了个中人之姿,只要勤奋努力,不怕流血流汗,凭着这逆天的根骨和对外功、身法、临场反应的亲和性,他有信心在有生之年,将宝瓶培养地至少超过他二个品级。

见宝瓶还在真诚地注视自己,他挥挥手道:

“去吃晚饭吧,用罢你还得去宏阳、宏旭那里报到,为师还是那句话,佛经意思意思就行了,万不可荒废了你这身绝佳的根骨啊。”

宝瓶进了五观堂,五观堂内吵吵嚷嚷的,却是宝山的狗腿子们正在挑衅默默低头吃饭的李永强与石头,石头这家伙,嘴里说着安全第一,远离宝冠,可一见李永强被人欺负,他就站了出来,与那几个嘴里不干不净的灰袍僧争执。

李永强手上打着夹板,脑袋上盖着纱布,还特意撒了点后厨的鸡血上去,看上去十分凄惨,此时正被十几个宝山的人围着数落,石头与这些人争吵,可哪里吵得过十几张嘴,此刻已是面红耳赤,但他们都没有选择动手,五观堂内严禁私斗,吃完饭做完晚课再打不迟。

宝瓶一脸冷漠地去打了饭,回到沙弥这边时,两个师弟连忙给他让开道,周围那些沙弥也不敢再对他闲言碎语,下午他两招卸了师弟胳膊的事情发酵的很快,灰袍僧那边也有人朝他望来,宝山的狗腿子们发现气氛变化后也看向他,那个早饭时挑衅过他的灰袍和尚大咧咧地走过来,一脚踏在他所做的板凳旁,面皮带着讪笑,居高临下地说:

“怎么,别以为打了几个刚入门的师兄弟就很了不起,晚上我们在后山约架,你来不来试试师兄们的手段?”

宝瓶侧过脸来,瞅了这个嚣张无比的师兄一眼,继续埋头吃饭,那灰袍僧见宝瓶认怂,哈哈大笑着用手戳着他光秃秃的后脑勺道:

“看到了吗,谁说他傻的,这特么才是个聪明人,跟着宝冠、宝岩那两个挫鸟混有什么前途,不如这样,你现在给我磕三个响头,我收你当小弟啊!”

石头、李永强一脸忧虑地望着被戳后脑勺的宝瓶,宝瓶放下手中的馒头,右手拍出一掌,将灰袍僧的手打掉,那灰袍僧听见啪的一声,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受着右手小臂上火辣辣的疼,旋即大怒,抬手一掌就要朝着宝瓶脑门拍下。

“住手!此乃五观堂,特么地你们是吃饱了撑的不成,准备去戒律院松松骨头吗?”

一名灰袍僧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那灰袍僧,灰袍僧脸上的横肉一颤,望向那名肩头别了个“戒”字的灰袍僧,脸色立刻讨好地说:

“戒律院的师兄说笑了,贫僧就是和小师弟开开玩笑,怎能真的动手呢?”

戒律院的师兄目光灼灼地盯着灰袍僧,灰袍僧不得不讪笑着退开,回到他的那群狐朋狗友中去,宝瓶起身朝戒律院的师兄施礼,那师兄摆了摆手,叹息一声坐下,心中所想却是近日寺内越来越乱了,戒律院四下查查,维持秩序,却碰到的各个都是关系户,处罚重了,人家师尊不干,处罚轻了根本没有作用。

这年头,当和尚也挺难的,当个好和尚,更是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