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杲道:“节帅,兵法有云,高陵勿向,背丘勿逆,羊北勿从,锐卒勿攻,饵兵勿食,归师勿遏……士卒思归,志不可遏也。现在青唐人久战疲惫,从上到下必然思归,若在其退兵之时出击,若激起青唐人的死志,或许得不偿失啊...”

郭昶也开口劝道:“是啊节帅,兵之在外,人人思归,当路遏之,必致死战。”

张杲和郭昶的意思并不是不能追击,而是不要等敌军开始退兵在去断绝其归路,这样一来一旦青唐人拼死一战,晋军即便能胜,损失也必然会极大。

而晋军在青唐人之后,还要面对蜀中的红莲军。所以这场仗,对于大局而言,最好是把青唐人逼退,而己方没有损失,然后回师成都,东出剿灭红莲军。则蜀中大略可定。

傅津川自然清楚他们的想法,但对他来说,即便是青唐人要走,也得狠狠的给他打痛了。

让其几年内不敢在犯境。

“你们的担忧我明白,不过松州这一仗还是不能这么放过青唐人。这场仗一定要让青唐人知道痛,再者说,青唐人想走,拓跋赤德可未必想走...”

傅津川的这番话说完,几个幕僚默不作声。

边上的史万年道:“侯爷说的是,当初在疏勒城,我们只有数千人,而青唐军有六万人。还不是被咱们杀的落花流水?那拓跋老儿还差点被侯爷生擒了。现在我们一万五千铁骑,还有数万步军,还能让他老儿在从咱们手里遛了?”

作为参加过疏勒之战的将领们,心中多少都有些遗憾。毕竟那一战傅津川距离拓跋赤德只有百步,差一点就能生擒或者斩杀那位敌国的君主。

而史万年在也是凭借那一战的神勇,被升为军使。如今面对着老对手,自然是心中豪气再升。

如今的兵力对比,差不多是二比一。

比起疏勒之战的时候,如今的兵力堪称雄厚。

张杲对于史万年说的并不在意。在他看来,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并不能一概而论。

疏勒之战虽然是晋军以少胜多,但不同地点,不同时间,不同人数对比,以及双方主将的心态变化,这些都要充分考虑。

不过傅津川所说的,拓跋赤德未必想要退,这句话却是让张杲有一丝明悟。

“节帅的意思是,要激拓跋赤德,让他不退?”

傅津川道:“史大,可还记得疏勒之战,青唐人是如何留下来的?”

史万年愣了一下,然后回忆道:“侯爷先是将自己身上那件锦袍送于拓跋老儿,说那上面都是青唐勇士之血...然后第二日等青唐人要退兵的时候,老贾率步卒出城,青唐人当即就迟疑了...后来薛将军和仇都督的援军赶到,三路夹击,让青唐人抱头鼠窜...侯爷莫不是要在来一次?”

傅津川?摇摇头道:“简单的激将法是没用的,我那件血袍只是在他心里埋了一根刺,真正在让他迟疑的是,我军出城作战,他觉得若是阵战,定然能胜我,才会停下出击,把退兵的事直接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所以,我们要让他恼火的同时,还要看到能击败我们的机会和希望,只有这样他才会失去理智,令青唐大军停留下来...就像是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孤注一掷...”

“晋国人不会让我们走的,就跟疏勒城下一样。”

青唐军的大营里,一个梳着辫发的年轻人,穿着皮袍,手里攥着一把雪塞进嘴里吃掉。

然后突出一口凉气。

说话的人是论赞破的孙子论日煦,跟他站在一起的是拓跋戈。两人一同走在营门外附近。

拓跋戈听到论日煦的话之后皱了一下眉毛,然后问道:“在疏勒的时候,除了主动开门出击,傅津川还如何做的?”

论日煦听后踌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他送了大君一件礼物。还有一封信,那件礼物是我们顿兵在城下的时候,傅津川率铁骑突击时身披的锦袍,那一战傅津川毫发无损,却杀我青唐勇士数十人,锦袍上血迹斑斑,我还记得那封信的内容好像是:这件锦袍上面都是青唐忠勇之士的血,所以他不忍拭去,虽然是晋国人,但仍旧敬佩那些战士的忠勇之心...”

拓跋戈听完之后脸上有些愕然,这件此前事他并不清楚。

疏勒之战的时候只有大王子拓跋昊随军了,而这件事在大君的宫室之中一直都没有人敢谈起。

许多当事人也都讳莫如深,今天拓跋戈还是第一次知晓这件事。

这时候的他,才明白那一日论赞破为何会说那一番话。

晋军主帅武安侯傅津川未免也太可怕了,这简直是诛心啊。如此洞悉人心,简直就不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倒像是论赞破这种老狐狸的狠辣手段。

而这件事是三年前,也就是说当时的傅津川还不满二十。

觉得有些沉闷的拓跋戈也学着论日煦一样,攥了一把雪塞津嘴里,想尽力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一些。

“所以国相才会说,我们退不退兵,还得看傅津川的意思...若是求和呢?”

这句话让论日煦直接愕然,“求和?大君不可能同意吧...”

拓跋戈皱着眉道:“论日煦,你应该知道,大君虽然没说过,但现在我的兄弟之中,已经没有人能威胁到我,我拓跋戈,未来一定是红山宫的主人,青唐人的大君。所以,我不能看着青唐人把未来都埋葬在松州...”

论日煦听了以后不置可否,只是默默的看着拓跋戈。

“所以,我要劝谏他,退兵,求和。”

“就只是这样?”

“当然,这是我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