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戌时,秦王府邸却早早闭灯。庭院昏黑,怪石树影泛着银光,瞧去寝屋,外头横梁之上,独悬两盏走马灯,轻悠悠地随风慢转。

屋内一片墨色,独一盏灯台,烛光烫开圈影,昏黄朦胧,摸不清边界,隐约映得台案烛台旁,一单单人影。

四周乃极致的安谧。

那人侧躺红木雕花蝠磐纹美人塌上,曲手撑头,赤足玉骨,秀面兰心,一袭茶白玉绸碧荷纹长袍,绸缎随意荡着皱痕,倾落地面。

秦王惺忪着眼,鬓云乱散,陶陶然忽从口中哼出一段小曲儿来,声音清澈透亮,回环绕梁,空灵逸然。

那方烛台,底座乃龙爪模样,三爪支撑,龙身镀金,盘踞而上。细细观去,那朝上窜的烛火周围,环绕丝丝缕缕白烟。

屋内馥郁缱绻之芬芳好似淡下,应是感得香炉中的香快焚尽。

祁寒扶身坐起,倏地,白烟便从中散开,待过顷刻,又直直朝上冒,他便拿过几块合香,借着烛光炭火,朝炉中投去。

轻轻一阵脚步,凑上光亮,黑暗里脱出一人面来:“王爷。”

“此刻前来打搅,可有要紧事?”

祁寒启唇,背靠椅拦,火光映面,神色淡然,乌睫低垂,轻轻拨弄那香炉炭火。

“属下得知,慕容崈竟离奇死亡,袁二小姐成了最可疑之要犯。”那人双手贴衣襟,躬身道,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祁寒原怔过片刻,又捏过手中火折子点香,屋内寂静半许。

“哦?”

他这才开口回应。

……

“点灯。”

寝院乃至整个府邸,忽又灯火通明。

“情况要紧么?”他站起身来,拿过一件玄色鹤氅披身。

“回殿下,属下也仅探得稍许信息,对此并不知情。”

祁寒动作只顿住,思量半分,扭眸看向那随从:“几刻钟了?”

“应是戌时四刻。”

祁寒叹出一口气:“备马车。”

·

次日衙府。

“知州大人昨日可有查出什么?”

声音稍远,袁俞月匿于正堂外朱漆柱后,朝里望去,见袁冬月立于堂前,正与知州交谈。

她紧捏漆柱,眼神死盯袁冬月,倾耳以听,心中犯怵。

今儿一早见袁冬月雷厉风行般出府,想来便是寻知州,真果不其然!

前几日,她以袁府名义向太子送去香料,谁知竟出了这茬子事情。

事发突然,她只懊恼自己竟未即刻想得要销毁账目,若她发觉香料乃经自己送出,恐那掉脑袋的风险便轮自个头上了。

“二小姐,本官昨日谴人查过贵府香料支收账目──”

闻言浑身一抖,袁俞月即刻面色铁青,未经思量便匆匆拔步入正堂。二人见她神色惊慌而来,只也凝语注视去。

“知州大人。”袁俞月简略行礼,只垂首眨眼,声音虚飘。

“袁大小姐。”

知州声音低沉道,见过她后便细眯眼眸,目光莫有移动:“本官查得,袁府近日一笔香料支出,乃是──”

袁俞月不自觉抬眸,心猛跳,怔怔盯着知州嘴巴,乞求他莫要说出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