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宾这边氛围焦灼,男宾那儿也并不轻松。

谢恒如今是圣上跟前的红人,人人都想巴结,谢家二房这位谢毅心里自然也想乘一乘他的风势,又梗着个脖子不伦不类地端着长辈二叔的架子,话里话外都是夹枪带棒的教育小辈。

谢恒心里有气,也不欲同他多言,借口更衣便出来了。

除夕夜阖家团圆的日子,谢恒忽而就想起了自己早已驾鹤的祖父和父亲,心中难免感伤,门廊上打了个转就往祠堂那个方向去。

沈林抱着黑豹追上,一主一仆在除夕的簌簌冷风中进了祠堂。

门上两个小厮把守,见着谢恒来心里一紧,面上竟然生起几分仓皇,俱是不动声色往黑洞洞的祠堂门里看了眼才扬着声音请安,“王爷。”

谢恒闲闲一摆手,也没等他两人开门就兀自推门跨了进去。

谢家祠堂里供养着受过皇恩的谢老太爷和谢峰将军,故而庭院规制样式都是比着皇家建造的,每两年一大修,所以匾额上的金漆都是崭新的。

一进门就觉得檀香气扑鼻,给谢恒心里平添了几分平静安心。

跨过高高的门槛就是一盏屏风,绕过便能看见阶梯式一层高过一层的台面上放着谢家祖祖辈辈的灵位,而谢老太爷和谢峰的便摆在中间。

牌匾之间俱是供奉一盏长明灯,摇曳的烛光诉说着未亡人和小辈对他们的思念。

故而整个大殿内各个角落都充斥着昏黄的烛光,氛围说不上多可怖甚至算得上温馨。

谢恒屏退了沈林,给案前的空酒杯里重新注满竹叶青,神色早由刚才的冷漠变为柔软。

现如今他肩负整个谢氏家族的命运,一行一踏都是举步维艰,也唯有在这儿才能有片刻安宁。

仿佛站在这儿就回到了小时候祖父亲自教导他读下棋的时刻,那般的无忧无虑。

他注视着台上崭新的黄花梨木牌位,有一阵子没说话。

突然,“咚”一声,一墙之隔的内室里传来什么东西砸落在地上的声音,谢恒蹙眉。

他是自小习武之人,腰间配一把软剑,此时早被抽了出来,谢恒一张温润的脸赫然变得凌厉,眸中隐有杀气在翻腾。

他落步无声地往内室走,猛地掀开帘子,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捡拾着地上的笔筒。

谢老太太是礼佛吃斋之人,祠堂内室是她用来抄经的,里头房具备,她刚刚打翻的正是摆在桌角的一只竹木笔筒。

谢恒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穿簇新嫩黄色夹棉袄的小婢女被他一惊扰,抬头望过来,昏黄灯光下更衬得她肤若凝脂,眼睛里含着一点水光,亮闪闪的。

她居然哭了。

谢恒不着痕迹收起手上软剑,听见她局促仓皇的给他请了个安,“王……王爷。”

谢恒也没叫起,闲步走到那张案旁,垂眸看桌上。

上面铺着一张抄经用的宣纸,旁边洗笔的小瓷器里盛着颜色奇怪的液体,像……朱砂,暗红色的。

谢恒用手指点了一滴出来,不是朱砂,怪不得一进来就闻到淡淡的血腥气。

“你用血抄经?”

祠堂梁高,谢恒一开口的声音便显得悠远。

李满禧咬了咬唇,点点头。

谢恒看了看她藏在衣袖下的手腕,觉得那只袖子上似乎都隐有血迹。

“祠堂重地,怎可见血。”

这句话一出,李满禧头抵在地上,声音有些颤抖,“奴婢该死。”

良久未有动静,李满禧心里惴惴,有些摸不透槐王的心思。

“抬起头来。”

李满禧这才敢跪直了身子,目光抬起的瞬间在空中与谢恒的相撞,居然抿出他眼里的淡淡笑意。

如此一颗心才落回到胸膛里。

谢恒察觉到她的放松,整个人也松懈下来,懒懒地坐下来,倚靠在椅背上,连带着声音都没那么咄咄逼人了。

“为什么抄血经?”

“奴婢听闻以血抄经才更显虔诚,佛祖才更有可能实现俗人的愿望。”

谢恒笑了笑,“你要求什么?”

李满禧抿了抿唇,慢慢垂下了头,“母亲身体康健,姐弟一生顺遂。”

谢恒打眼瞧她,“确实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