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明月回到明月阁,明月阁的宫人跪了一地。 她与云笙对视一眼、面色沉了下去。 “唯安帝姬回来了。”玉嬷嬷站在门口,对帝明月行礼。 “帝姬总算是回来了,今日你陛下与娘娘在晚宴上等你许久,都未曾见你出现。” 帝明月抬步走了进去,不曾回答玉嬷嬷的话。 柳如梨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茶水飞溅。 “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你知不知道今日各宫嫔妃皇子皇女都在等你?陛下连晚宴时间都为你推迟了,你竟出宫陪那个小畜生!”柳如梨指着帝明月厉声说道。 帝明月一直抿着唇,直到听到柳如梨将帝生岁说成小畜生,眉眼之中冷意再也遮掩不住。 “她是你的女儿,是我的亲妹妹,更是玄沧的帝姬。” 柳如梨见她一脸固执,气得捂住胸口。 玉嬷嬷赶忙来到她身边,轻拍着她的背。 “那小孽畜到底有哪里好,让你这般维护她,竟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你可知今日你连招呼都不打就缺席晚宴,皇后与太子是如何说的?他们说你仗着军功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了!就连景妃那个小贱人也在一旁扇风点火。” 柳如梨现下想想晚宴上那个场景就气得牙痒痒! 明明是一场庆功宴,却因为帝明月未出现,变成一场明褒暗贬的□□会。她算是看清了这帮牛鬼蛇神的嘴脸,表面上夸赞着唯安帝姬如何巾帼不让须眉,立了赫赫战功、实际上暗示她功高震主,变着法的想要让陛下收走帝明月手上的兵权。 事实上帝明月就是故意没打招呼缺席的晚宴,因为她知道,就算提前说,柳如梨也不会同意。 反而会阻拦她。 帝明月虽不悦柳如梨对帝生岁的不喜,但柳如梨终归是她的母亲,对她的关心不假。 帝明月见她气坏了身子,语气也软了下来:“父皇那边我会去解释,母妃不必担忧。” 柳如梨发泄一番,对帝明月的气也消了些。 她坐下,冷哼一声:“今日之事是你做的失了分寸,就算你想去陪那孽…陪你妹妹,也可以改天。重明节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不该缺席。” 帝明月张了张嘴,比起那献媚攀比又无聊的晚宴她更愿意和妹妹简简单单吃个饭。 但这话她终究没说,母妃对帝生岁的不喜并非一朝一夕,她无法理解母妃对帝生岁的残忍,也懒得再与她争辩。 “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柳如梨见她示弱,这才满意。 又嘱咐了让她在皇宫之中谨慎些,切勿让太子一派抓住把柄之类的话,这才离开明月阁。 明月阁的宫人们见她离去,这才松了口气。 同时暗暗感慨唯安帝姬果然是最受宠的皇女,就连无故缺席如此重要的晚宴,都未曾受到惩罚。 回栖凤宫的路上,柳如梨面色发沉,眼里划过一丝狠意。 “玉嬷嬷,带人去那小孽畜那取血,顺便让她自己远离明月。” “是。” 子时—— 偏殿的门被大力推开,值夜的宫人连忙出来查看情况,见有人闯进门想要阻拦。 奈何值夜的人太少,很快就被玉嬷嬷的人压住。 “玉嬷嬷,你为何深夜擅闯小帝姬的住处!”被压住的宫人挣扎着大声说道。 她们都是帝明月为帝生岁挑选出来的,各个忠心本分。 见到皇贵妃身边玉嬷嬷也不畏惧。 玉嬷嬷深深看了她一眼:“认不清主子的东西,掌嘴!” 帝生岁从梦中惊醒,冷汗淋漓。 时隔许久,她又梦见了那个被折磨的少女。 院子里吵嚷纷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帝生岁行动缓慢的下了床,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摸索着,连鞋都忘了穿。 足下的地面冰凉,她慢慢的向门口走去。 直到殿内的门被推开,她停下了脚步。 “织芽?”帝生岁试探的问道。 没想到耳边响起的却不是织芽的声音:“小帝姬,老奴奉皇贵妃娘娘的命令来取血,希望小帝姬配合。” “玉嬷嬷?”帝生岁向后退了一步、 玉嬷嬷并未回答帝生岁,一只手钳制住帝生岁的胳膊。 帝生岁只觉得胳膊上一阵疼痛,比起刀尖划破皮肤的痛感,被玉嬷嬷掐住的地方要更痛

些。 她皱着眉,紧抿着唇,难道帝明月的毒又复发了? 她自己都不曾察觉,自己那双无神的眼中流露出的隐隐担忧。 以往取血最多只需一刻钟便可把那玉樽装满。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她看不见,不知道她们究竟取了多少血,直到帝生岁感觉到脑袋有些昏昏沉沉还没停下。 织芽步伐匆匆从门外赶来看到的是这样一副场景,帝生岁被几个宫女围住,胳膊上一道长长的伤口,血液早已将玉樽装满。 还在滴落的血液从满了的玉樽之上流到地面上,一大滩的血迹甚至将帝生岁的裙摆染红。 织芽只觉气血上涌,她大声吼道:“停下!你们要将小帝姬的血都放干吗!” 玉嬷嬷听到了织芽的叫喊声,这才收了手。 对帝生岁弓着腰:“是老奴的不是,竟未察觉这玉樽已经装满,人老了,眼神也不好了。” 说完后,又瞪着其他宫人:“我眼神不好使,你们的眼睛也不想要了吗!” 宫人们听到她的话跪了一地:“小帝姬息怒。” 帝生岁的小脸因失血过多变得苍白,险些坐不稳。 那些宫人见帝生岁没有答话,竟毫无规矩的自己站了起来。 织芽气得想要上前,被帝生岁拽住衣角。 玉嬷嬷将一切收尽眼里,苍老的脸上的表情未变。 缓缓说道:“小帝姬,有些人生来如天上的日月,耀眼夺目。而有些人注定是路边的杂草,任人践踏。就算是星辰又岂敢与日月同辉,更别说是杂草了。两个世界的人,是没有必要搅合到一起的,要是那杂草影响了月的耀眼,到时可是要被连根拔起的。” 玉嬷嬷说完后,带着宫人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虚弱的笑声。 “玉嬷嬷。” 她转头看向帝生岁 “我记住了。” 玉嬷嬷突然有些恍惚,那白绫之下的眼仿佛真的在与她对视着。 玉嬷嬷心下一震,隐隐觉得被她记住的好像不是她说的话,而是…说这话的自己。 她们走后,织芽看着地面上的血: “唯安帝姬下午时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又要取血?” 帝生岁想起玉嬷嬷说的话,哪里还会不明白,低沉的说道:“不是唯安帝姬需要血,而是皇贵妃,她想让我明白我只是一个工具,不配与唯安帝姬站在一起” 日月,星辰,杂草。为了让她远离帝明月,难为她费心了。 柳如梨以为这样,她就会对帝明月产生妒忌之心,从而挑拨她们的关系。 可柳如梨不会想到,她对帝明月本就没有多少姐妹之情,又怎么会被她所挑拨呢? 织芽心疼的将帝生岁靠在椅子上:“奴婢这就让人来收拾。” 帝生岁摇了摇头:“别去。” 玉嬷嬷几人进来后便将房门关死,想来外面的宫人已经被带到了别处。 除了玉嬷嬷带来的那些人,其他的宫人并不知她被取血的事情。 织芽很快猜到帝生岁的心思,她不甘的说道:“小帝姬竟要隐瞒取血的事情,奴婢不懂!” 明明小帝姬才是被伤害的一方,又为何替她们隐瞒! 帝生岁无力的靠在椅背上:“第一次取血时有许多宫人在场,皇贵妃并未避讳。可唯安帝姬和云笙二人查了那么久,你猜为何会查不到?” 织芽听着帝生岁的话,对呀,帝明月查了那么久,怎么什么都没查到?除非…… “只有死人才不会走漏风声。” 织芽突然瞪大了双眼:“那些见过取血的宫人,都被杀了?” 那么多人都…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帝生岁点了点头:“外面的宫人都是无辜之人,我不想她们因此丢了性命。” 玉嬷嬷来时,门外那些值夜的宫人并没有因为她是皇贵妃的人就任由她们闯进来。她听到了她们阻拦反抗的声音。 她与织芽在这皇宫如屡薄冰,她们能因为她反抗玉嬷嬷,就足以证明这些人可用。 织芽将地上的血迹收拾干净后,又重新为帝生岁换上一套睡裙才退了出去。 织芽走后,帝生岁用手指将手臂上已经包扎完好的伤口用力抠破,血顺着胳膊流到地板之上。 “滴答,滴答……” 生命流逝的声音。 时间久了,帝生岁的面色已经变得惨白

,就连唇色也逐渐消退。 她的手指,一下一下敲击在桌子上,仿佛与血液落下的声音重叠。 她的脑袋开始有些神智不清,有那么一瞬,她真想就这样睡过去。 眼前浮现出过往的一幕幕,被她杀死的三皇子那变态丑恶的嘴脸,柳如梨狰狞着叫她小恶种,宫人们看向她轻视鄙夷的目光。 织芽曾说过,人在临死前脑海中会回忆一生中最美好难忘的画面。 那为何,她回忆起的,全都是自己如何被嫌弃,被憎恶… 帝生岁无力的伏在桌子上,手臂无力的垂落。 意识在逐渐消退,她昏昏沉沉的闭上眼。 偏殿的地板已经完全被浸湿,血液布满大半个地面,寂静的房间中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就在屋中的女孩彻底没了气息那一刻、 她的身子突然颤了下,一点点金色光晕没入身体之中很快消失不见。 下一瞬,她坐起身。 身上再无死气,只余生机。 帝生岁赤着脚走到这屋子里唯一的铜镜前。 她伸手将白绫解下,缓缓睁开眼。 那曾被尖刃划过的眼,竟完好的出现在铜镜之中、双眼周围的肌肤连疤痕都消失不见。 这是一双棕黑色的,正常人的眼睛。 帝生岁垂下眸子。再抬眼时,那双黑色的眼睛被金色覆盖,面前的铜镜也随之碎裂。 重明之眼,双目四瞳。 在梦里,那些人为梦中少女换眼时,为了隐藏被换上的是重明异眼,几乎抽干了她的血,使其陷入濒死之境。 四瞳中的其二竟然为保护主人的生命,化为强大的神力进入少女的身体,重了生机。 帝生岁先前并不确认她的眼睛就是重明之眼。 但她不想当杂草,只能堵一把。 赌输了,就这样死去,也好过在囚笼之等死。 现在看来,她赌赢了。不仅活了过来,重明之眼的力量还将她的眼睛治愈。 最重要的是,她可以试着掌握这双眼了。 —— 日月纵然耀眼,在帝生岁眼里,却比不上翱翔在天空里自由的鸟儿。 终有一日,她会走出皇宫,做一个自由自在、 为自己而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