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壹秒記住『愛♂去÷小?說→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陈千户,恕在下直言。”曹金亮依旧用慢吞吞的语速肆无忌惮地开口道:“现在官军的情形实在不算好——各有打算,心怀鬼胎。”陈显达脸色沉了沉,但曹金亮如同没看见一般继续道:“方才钱百户那等事即是明证,事情没有发展到最坏的地步,不过是兄弟们齐心协力,外加仲官儿运气好罢了,再来一回,谁敢说不会动手?就是当下,那钱川尸首上的血,可没干透!”

陈显达冷冰冰地看着这个嬉皮笑脸的年轻人,将他上下一番打量,扭头同李永仲道:“女婿手底下还有这等能人,看来我真是老了,这双眼睛竟然识不得英雄。”转过来看着曹金亮道:“你继续讲,我不是那等不能容人的。”

曹金亮嘿嘿一笑,撩起眼皮视线在千户身上转了一圈,老大不客气地开口道:“既是千户说的,俺就班门弄斧一回。”他伸指在茶水杯里蘸了蘸,就是水渍在小杌子上勾画:“方才也说了,咱们在平山坝,按这地势,蛮子多是在这个山头上布防。仲官儿,千户,我想着蛮子虽是比咱人多,但多不到哪里去。”

李永仲微微颌首,道:“怎么说?”

谈兴上来,曹金亮也不管旁边还有个陈显达,自顾自地勾勾画画,解说道:“朱燮元制台亲率大军进驻大方,威逼奢香,水西一线。许军门在永宁,侯军门在毕节,四月里已拿下赤水建功,”他将三点连了起来,“这便是个三角模样,在下料想,在此地之内,纵有蛮子,定不会太多。先前咱们遇袭,虽然折了不少弟兄,但也可就此推断,蛮子人马不够,吃不下咱们!”

陈显达不动声色地问他:“既然蛮子人并不太多,此地离毕节又不甚远,那怎地说官军局面不好?”他紧紧盯着曹金亮,喝道:“你若以大话哄人,不用仲官儿,我便就能把你发落了!”

曹金亮面上一笑,先自嘲一句:“难得难得,竟能让人讲话的。”方正色对陈显达道:“嘿嘿,千户莫不是激我?兵法有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现在苗人之情状并无甚好说,我方却有好些不利之处——先说这号令不一。几百号人,咱们护卫一路,官军一路,两方又因着钱川事,心有耿耿,这打仗,是要拿命去拼的!两家却信不过对方,力量平白就要折掉三分;其二,”他看千户一眼,“还是我前头所说,官军里头,人心浮动,各有打算!这战力又要折掉三分,如此算了,本是十分的气力,平白折掉六分,还怎么去和人家打?”

他一气说了这些,嘴角都发干了,就见陈显达一脸平静地点点头,道:“金亮说得半分不错。我手下将官们,平心而论,周谦是个猛将,敢打敢冲,冯宝群,”他沉吟片刻,续道:“性情上有些软弱,不过做事勤勤恳恳,值得托付信赖,至于郑国才……”陈显达一笑,骂了两句:“是个倔驴,但为人是极好的,练兵里头,也是第一。”他转而叹了一句:“不过这些人里头,却没一个有大将之姿。”

帐篷里一时无人说话。曹金亮眼睛半睁半闭,他仿佛是将气力全在刚才用尽,现下又是一副懒洋洋的神气,李永仲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却又不敢相信证实,油灯微弱的光线下,他的脸色变幻莫测。

这二人都作了锯嘴葫芦,陈显达却不慌不忙地扬声向着门口喊了一声:“都进来罢!”

包括崔州平等中军案在内,幸存的几个百户官,以郑国才为首,冯宝群,周谦——尽管依旧脸色苍白,还有另几个军官依次进来,另外还有亲兵首领,也是陈显达的义子陈明江,七八个人将帐篷里头挤得满满当当,齐齐抱拳躬身向陈显达见礼道:“见过千户!”

陈显达咳嗽一声,道:“不必多礼。【愛↑去△小↓說△網”然后他看也不看面色古怪的李永仲同曹金亮,自顾自地道:“之前的事便不说了,现下只说突围。我意已决,今晚大家好生休息,明日四更准备,五更造饭,我便不信了,那使着竹弓钝刀的蛮子,还能敌过正经的朝廷官军!?”

军官们,包括官在内,俱是一脸的平静,想来之前陈显达已经和他们通过气。因此只是领命而已。千户官粗喘两声,额上满是黄豆大小的汗珠,他停了一阵,待嗓子里头的咳意过去,才复道:“本来指挥一事,是老夫分内之职,但现下,老夫却有心无力。”

他闷咳两声,将视线在众人脸上缓缓滑过,最后停在李永仲脸上,看似温和却不容违逆地开口道:“仲官儿,我欲将这几百条性命托付于你,你可愿意?”

李永仲腾地一下从马扎上跳了起来!他朝陈显达失声喊道:“岳父!”咽了口唾沫,强自按捺下越发强烈的心跳,就见陈显达不容拒绝地硬邦邦地开口:“仲官儿,不要再说!我这里已是下了决定,大家伙儿又商量一回,没有说不的!现在事态紧急,你就不要胡乱客气推辞了!”

他是重伤的人,前头本就勉强,支撑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说完话就昏沉过去,候在边上的医官的抢上一步,看了看伤势,抬头脸色严肃地道:“千户伤及心脉,必须得好生修养!再烦劳不得了!”又赶人出去:“帐篷里头人不要太多,若无事,便莫来扰千户休息!”

一干物率先出去,李永仲同曹金亮留在后头。曹金亮低声道:“仲官儿现在如何决定的?”

“……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罢,年轻人看也不看地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曹金亮在后头将这八字咀嚼良久,嘴角微翘,跟在他后头,也出去了。

以郑国才为首的军官们等在账外,见李永仲出来,他当先一步跨出,抱拳一礼,沉声道:“我等追随千户已久,如今既是千户有命,那我等无有不从!李少爷——”

李永仲打断他,“我在军中并无职衔,但也不必叫我少爷——仲官儿即可。”

郑国才微怔,继而认真地点点头,盯着李永仲,从善如流地改了口:“仲官儿。如今官军共计四百有余,尽托你手!此战仲官儿你的话便是军令,便是天大的规矩!若有人不服,军法从事!”

不知何时,兵士们渐渐将这个地方围拢起来。天色渐黑,只余一丝昏黄在天际徘徊,桐油松脂火把被渐次点起,猎猎夜风当中,火焰的形状仿佛一块帛布被撕扯成各种各样。明灭不定的火光之下,是一张张沉默略带不安疑惑的面孔。

“现在这局面,要让我说,千户不过也是死马当作活马来医。”郑国才直言不讳地道,“仲官儿你从未从军,军伍的事一概不知,我等也只识得你几天功夫,从不知晓仲官儿你脾性为人,要说,千户这决定,实在不智。”

李永仲收回流连在兵士脸上的视线,将目光转移到郑国才古铜色的脸庞上,微微一笑道:“这是自然。不说郑百户等兄弟,便是我,也从未想过岳父竟然会有如此荒唐之举。”他忽地收起微笑,掷地有声地开口道:“不过我既承诺,再难亦视平常!”

他倏地转身,面向黑压压的人群,略略提高声音,一时间,满场皆是年轻人清朗的声线:“诸位!先前可能有人已经认得我,也有人不认得,没关系,今晚过后,大家都是兄弟!”

“我叫李永仲,叫我仲官儿就好!是陈千户的女婿!手里有几十号能打敢冲的护卫!诸位应见过他们,我李永仲也许不是好汉,但这几十条汉子,我敢拍着胸脯说,就是诸位,也多有不及!”他说至此处,声音已略略有些沙哑,顿了顿,咽了口唾沫润润嗓子,在明军莫名的神色当中,继续他的讲话。

“多的不说,咱们现下被蛮子困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他跟没有看见军官们纷纷变色的脸色和兵士当中的隐隐骚动似的,面色平静毫不迟疑地继续喊道:“可能有人要说,这等大事,同兵士们又有什么干系?兵士们吃粮打仗,敢冲善战便是好兵!可要我说,这话纯是狗屁!”

“现今这局面,只靠我李永仲和几十号护卫,能走得脱么?只靠总旗,百户们,能走得脱?都不行!咱们得一起使力,你们纵是小兵,也得晓得其中利害,晓得同自家性命亦是紧紧相连,这样,上阵才不惜力,才要拼死向前!”

明军中间死一般寂静,只能听见粗喘和偶尔低哑的几声咳嗽,但军官们却敏感地意识到,这种沉默与以前的完全不同,他们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什么,却在这沉寂当中感受到令人战栗的,恐惧的力量。

冯宝群拿手肘轻撞郑国才,低声道:“这小少爷,做事还真是有些门道。”

郑国才也不知是回答他,还是自言自语:“虎兕出于柙……”(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