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er 22 221 “兜兜转转,没想到小姨还是要做小温妹妹的天使投资人了。” 顾世瑜这样说的时候,顾世鋆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 他疑惑地抬头看了看自己的表姐:“温昕吗?她参加的是华大的校友创投会,顾景没有参与。” 顾世瑜一边切着牛扒,一边耸耸肩:“什么校友创投会,这你也信?谁家校友这么闲,去投资刚毕业的大学生。” 顾世鋆手中的刀叉倏地一顿。 这天只有两个小辈在顾家的大宅吃饭,顾世瑜说话也随意了一些。姐姐没发觉表弟微变的脸色,继续低头切牛扒,随口道:“发起华大校友创投会的那个kpgr,就是小姨手底下的壳公司嘛。” 手指微僵,顾世鋆有点茫然地抬起头来。 kp,开平,顾开平。 他早该想到的。 顾世瑜犹自不觉地感叹:“为了维护小温妹妹那一点骄傲的自尊心,把这钱顺理成章地给出去,小姨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够了。”顾世鋆说。 顾世瑜一挑眉毛,顾世鋆“喀”的一声将刀叉撂在了盘子里。 “失陪。”他说。 穿上风衣挂上围巾,顾世鋆疾步离开顾家大宅,衣摆在身后卷出风。 开车回家的时候,顾世鋆手指冰凉,将方向盘攥得很紧。 不安与恐慌幻化成一只黑色的魇兽,在他的心底越长越大,越长越凶;顾世鋆回到家,慢慢在沙发上坐下,身体僵硬地深呼吸,竭力地想要将这一只凶兽压下去。 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的。 可是,当温昕回到家,当他听见温昕说:“我拿到投资了,顾世鋆。” 心底的那只黑色魇兽猛地向上疾冲,冲入脑海,将理智一口吞噬殆尽。 顾世鋆脱口道:“你还是接受了顾景的投资。” 温昕一愣,顾世鋆说:“你还是决定接受母亲的条件,离开我,是吗?” 这句话说出来,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做下了糟糕的决定。 就好似一个顾世鋆失控地坐在沙发上与温昕对峙,而另有一个顾世鋆慢慢在半空中升起,理智地冷眼俯视着眼前的闹剧,心底清楚地知道: 错了,都错了。 完了,都完了。 而什么都不知道的温昕只是惊得呆了:“你在说什么?给我们发邮件的天使投资是kpgr,和顾景没有关系。” kpgr,顾世鋆听见这个名字,心里绷紧的最后一根弦彻底地崩断了。 “你知道kp是什么的缩写吗?”他说。 温昕一怔,顾世鋆说:“是开平——顾开平。” 温昕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只机械地跟着念了一遍:“开平?顾开平?” 喃喃地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在意识到这是谁之后,她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她蓦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后退了两步。 “你是什么意思?”她说。 顾世鋆嘴唇微动,正要开口,温昕忽然在这一瞬间爆发。 “够了!”她喊。 顾世鋆一僵,温昕踉跄着后退两步,身体摇晃,竟似摇摇欲坠。 顾世鋆下意识地站起身来,上前两步,就要伸手去扶她,温昕“啪”的一声拍开了他的手。 顾世鋆僵立原地,温昕连连后退,直至后背抵住墙壁,再无可退。她攥紧拳头,胸膛因愤怒而剧烈地起伏:“顾世鋆。” 顾世鋆身体微微颤抖,温昕定定地说:“很好玩吗?” “……” “你们顾家天潢贵胄,把我这个灰姑娘当猴子一样耍得团团转,看我在你们面前卖力地表演,是不是很开心?” 温昕说着,忽然站直身体,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阵力气,直冲向顾世鋆,狠狠地将他推了一个趔趄。 “你说啊,顾世鋆。”温昕怒火高涨,呼吸急促,脸颊浮起盛怒之下的薄红,“我的努力在你们眼里就像是儿戏一场,对吗?仗着有钱,就可以高高在上自以为是地将我的付出玩弄于鼓掌之间,你是不是觉得这很好玩?” 情绪失控之下的指控如此伤人伤己,顾世鋆心中那黑色的凶兽也抑制不住地咆哮而出。他短促地呼吸了一下。 “都比我重要,对吗?”顾世鋆说,“投资,钱,创业,公司——这些都比我重要,比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和一起创造的

回忆更重要,是吗?” 温昕冷笑一声:“我的努力不重要吗,我的追求不重要吗?你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你当然有钱有闲去滑雪,去潜水,去游历大好河山,创造回忆。我不行,顾世鋆,我不行。我才毕业,我是个又没钱又没经验的穷光蛋,连半分立足在社会上的本事都没有——你说的很对,对极了,对我来说,能够独立地立足于这天地间,让自己有自己可以倚仗的东西,这就是最重要的事。而你,” 她说,咬着牙齿,怒到极处,眼泪反而不受控制地簌簌落下,“你竟敢问我……你竟敢问我是不是收了你母亲的好处……” 看见温昕的眼泪,顾世鋆狠狠一震。 心中的魇兽在一瞬间灰飞烟灭,顾世鋆惊惶地向温昕伸出手去,似是想要拭去她的眼泪。 可是温昕决然地转开头去,顾世鋆的手臂一僵,最终只能从半空中颓然地坠下。 “对不起。”顾世鋆说,声音沙哑,“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呢? 只是害怕被放弃? 只是太没有安全感? 只是不敢赌,我在你心里的优先级? 两个人相对而立,呼吸起伏,客厅里空气凝滞,落针可闻。 落地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墨云压城,天空漆黑一片,月光没有出现,一颗星星也看不见了。 两个人在越来越暗的房间里这样对峙了不知多久,温昕蓦地伸出手去,按住了自己的眼睛。 “顾世鋆,”她说,“我们分手吧。” 222 很久以后,温昕曾和凌珑说过:“我们那时分手,是因为彼此之间已经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她这样说的时候,笑得很黯然:“细究起来,并不是谁的错,可是,也无法再继续了。” 时隔很久再想起来,依然觉得苦,而分手的当天,更是痛,非常非常痛。 当温昕说:“顾世鋆,我们分手吧。” 一种几乎是生理性的疼痛袭上她的心口,再一阵一阵地随着心跳与血液从心口扩散到全身。 而顾世鋆脸色苍白,死死地抿着嘴唇,伸出手来,倔强地握住了她的小臂。 “不。”他说。 温昕没有再拍开他的手。 她只是疲惫地转过头去,用手背抹了抹脸。 “我累了,顾世鋆。”她说,“我真的……很累很累了。” 顾世鋆一颤,温昕笑了一下,那笑容说不出的疲倦。 “顾世鋆。”她说,“我要的东西和你要的东西,不一样。” 温昕这样说,终于抬起眼睛,望向顾世鋆。 她的眼角还残留着一点泪痕,可是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泪水了。 “顾世鋆,”她说,“你要的东西,现阶段的我给不起;而我要的东西,我只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换取,我不想要你给。” “……” 温昕的话说得如此决然,却又如此清醒。顾世鋆的眼中浮现出一种近乎于绝望的恐慌。 他紧紧地握住温昕的手臂,好似溺水之人紧紧地抓住最后一块浮木。 温昕没有拂开他的手。 她那双一贯开朗明亮的眼睛里,如今只剩下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凉。 她说:“你自出生起便衣食无忧,职业道路更是顺风顺水,所以,比起其他的,你更需要陪伴,需要安全感,需要共处的时间,需要伴侣带来的相濡以沫的情绪价值。” 顾世鋆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温昕轻轻地摇了摇头。 “在大学的时候,”她说,“这完全没有问题。那么多的路,我们一起走过;那么多的事,我们一起尝试。可是……” “可是”什么,温昕没有再说下去;但顾世鋆明白的。 时过境迁,现在的他们,已经不再生活在大学校园里了。 温昕自嘲地一笑:“顾女士说得一点也没有错……如果我心里,个人追求重于家庭与爱情,那么我总会误你。” 就算没有创业,也会有别的工作。 如果他的2岁生日,她可以和投资人一起度过;那么他的25岁,26岁,2岁,会不会又有经销商,采购厂,上市的团队? 顾世鋆想要的东西,刚刚步入社会的这一个温昕,她给不起。 至于她想要的东西,更是最一开始,便已经早早地和顾世鋆说明: “原生家庭的经历,让我对

‘受人恩惠’这件事受到了太深的创伤——于我而言,我想要的东西,必须通过我付出自己的辛苦与能力得到,不能通过你,不能通过任何人。” 她想要的东西,她不要他给。 顾家越是想尽办法要给她,越是将她推远。 “我不怪你妈妈。”温昕说。 顾女士的擅专只是矛盾爆发的导火索,矛盾的本质出自两个人自身。正如顾女士所言:“那问题不出在我,不出在外在的任何人,只出在你们自己。” 温昕与顾世鋆站在爱河的两侧岸边,彼此眺望,却都给不了对方最想要的东西。 他没有错,她也没有错,可是他们要的东西不同,彼此之间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已经无法再继续了。 温昕轻声地说:“放手吧,顾世鋆。” 顾世鋆呼吸急促,只是紧紧地握住她的小臂,固执地说:“不。” 他原本是最理智讲理的人,这时候却像一个执拗的小孩子,只是不肯接受现实。 温昕的心脏仿佛一只落入蛛网的蝴蝶,越是挣扎,越是被密密的丝线缚紧;看不见的丝线勒在心上,勒得那样紧,紧得就要勒出血来。 如果必须要有一个人率先挣破这样令人疼痛的心上的茧,她想,那么,就让我来做那个人。 温昕咬咬牙齿,高高地举起手来,骤然之间,狠狠地将顾世鋆的手臂拍开。 她拍的那样狠,“啪”的一声脆响,他的手背上迅速地浮现出红色的指印。 顾世鋆瞳孔急缩,温昕收回手臂,决然地说:“分手这件事,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顾世鋆。” 而顾世鋆手指颤动,终于惨然一笑。 “我真希望从来不曾遇见你。”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