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天气回暖,万物复苏,汾河之水安详流淌,大宋官家赵匡胤及其亲率的大宋禁军终于抵达太原,与李继勋等先锋部队合兵一处。

就在太原城外,赵匡胤下令,征调附近州县数万名民夫于东西南北修建四座大营,又命李继勋率军驻扎于城南,赵赞驻军于城西,曹彬驻军于城北,党进驻军于城东,呈四面合围之势,包围太原,彻底开启了大宋对太原的围城之战。

这下,刘继元坐不住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宋军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大兴土木,把太原城围个水泄不通。就在宋军忙个热火朝天之时,他派出一对精兵乘夜出城偷袭。宋军东西南北四处大寨,南面的李继勋两次攻打北汉,数次大败汉军;西面的赵赞亦是身经百战;北面的曹彬是个儒将,谨慎细致;东面的党进虽目不识丁,却是个猛人……几番挑挑捡捡,最后,刘继元选择了赵赞驻守的西寨。

趁着夜色晦暗,一队汉军悄无声息地从西门出太原城,直奔西寨,把宋军杀了个措手不及,箭矢纷飞间,甚至还射中了西寨主将赵赞的脚。汉军士气大振,准备一鼓作气直捣黄龙,却不料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打杀声,一队宋军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这下轮到汉军傻眼儿了,宋军这是插了翅膀会飞吗?偌大的太原城,城东、城南、城北无论哪一队兵马都绝不可能这么快驰援西寨!可此时汉军顾不得思考这么多,两队宋兵夹击,战局瞬间扭转,汉军且战且退,退回城内。

此次北汉偷袭西寨以失败而告终。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从天而降的大宋援军,并不属于东、南、北任何一路正规军。那群人不过是被党进派去西山砍木头的后勤部队,只因听见西寨骚乱,这队人马便立刻冲了过去,与西寨兵马左右夹攻把汉兵给打了回去。

刘继元心有不甘,他思索良久,最后起复了被罢职的刘继业。当初将刘继业革职夺权本也只是为了给他一个教训,倒并非真要让这员猛将卸甲归田。而刘继业重掌兵权后,得到的第一个命令,还是偷袭宋军,防止宋军在太原城外形成合围之势。

刘继业忍不住劝了句,“陛下,据城坚守方是上策……”话未说完,只见北汉皇帝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当下叹息一声,领命而出。

这次,刘继业带着几百精锐骑兵趁夜突袭宋军东寨。许是上一次西寨遇袭让宋军加强了防卫,汉军一冲入宋军军营,很快便引起宋军的反扑。东寨主将党进一马当先,与刘继业在马上大战了几个回合后,见刘继业意图率众撤退,立刻领着麾下几名骑兵追了出去,一路追到了太原护城河下。只见刘继业跳下护城河遁走,又借着城上援军丢下来的绳索翻回城墙,这才骂骂咧咧地打道回营。

此次偷袭,汉军几乎全军覆没。

开战至今,北汉接连战败,刘继元的锐气在一次又一次的败绩中不断被消磨殆尽,他颓然地望向夜空——难道汉国的气数当真尽了吗?

“陛下,”刘继业单膝跪地,肃容道,“太原城一日未破,我们就没有败!”

即使几次三番败于宋军之手,刘继业也毫无一丝颓丧之色,他冷静地向面前的北汉皇帝分析战局,“宋强而汉弱,野战拼杀,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可宋军劳师远征,粮草辎重所需众多,且还要防备后院失火,未必能在北汉久滞。太原城坚不可摧,物资储备丰厚,只要我们据城死守、闭门不出,时日一久,宋军后继无力,我军便可不战而胜!”

漫天繁星在夜空中闪烁着微光,刘继元眸中那几欲熄灭的光再次亮起。

这番话并非是刘继业第一次说,然而此前刘继元并不太听得进去,如今接二连三的败绩好似迎头泼下的几盆冷水,将他那满身的浮躁与焦灼洗涤一空,他终于能沉下心,开始认真思索刘继业之言。

死守,或许是摆在他面前唯一的一条路了。

而这条路,倒也未必行不通。

究其原因,除了刘继业之言,还有一点,也是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契丹。

只要坚守到契丹援军抵达的那一天,他就不信宋军还能不退兵!

契丹,就是北汉最后、也是最大的杀手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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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刘继元改攻为守。若宋军强攻城墙,他便遣将把人打下去,若宋军退兵,他也避而不追,无论宋军在城下如何叫嚣挑衅,他都视若无睹,闭门不出。如此这般以不变应万变,倒让宋军拿他没辙,一时间战事陷入胶着。

如今,刘继元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契丹援军到底何时才到。

和刘继元同样关心契丹援军动向的还有出使太原的契丹使臣韩知范。

韩知范是在宋军四面包围太原之前,趁着夜色从北门溜进的太原城。他此行本是为了传契丹皇帝旨意,册封刘继元为北汉皇帝,怎料撞上大宋皇帝御驾亲征,包围了太原,如今他亦被困于太原城中,有进无出。

再者,就在韩知范出使太原的这段日子里,契丹国内也出了乱子。契丹的那位睡王耶律述律在黑山围猎之时,被几个近侍庖厨杀害,其侄儿耶律贤即位。皇位更迭,还不知如今契丹国内是何光景,韩知范归心似箭,奈何只能被困于异国他乡,内心也是苦不堪言。

一个契丹使臣,一个北汉皇帝,二人立在太原的城楼上,相顾无言,只能越过城外连绵的宋军营帐,向着遥远的北方,望眼欲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