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螺渡第二层,秦苍与陈煜对坐。

“海螺渡有三层,建在水下的那一层有一个烽烟室,其中有大小兽首做成的警铃叫做烽烟铃。这些兽首与分布在四方宫中的燕铃一一相对,若巡卫扣动燕铃,则烽烟室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异样,并派出支援。

“荷龙潭岛西面的天煞宫中养着一群匠人,这群匠人比剑士可怕,他们能制机巧杀人。当烽烟室过半兽首鸣警,荷龙潭上杀戮装置即刻开启,直到守护各处的剑士彻底驱除入侵,方能休止。弟妹现在知道刚才有多险了吗?”

自己对荷龙潭的了解太少,秦苍心有余悸。陈煜既知晓海螺渡水下是烽烟室,刚才却还故意问那位林总管,看来是存试探之意。

“多谢陈将军救我。”

“咱们不说两家话。”陈煜摆摆手,打量着秦苍的衣着:“只是弟妹这是……”

陈煜与秦苍一样,对对方现身此处的缘由抱持猜忌。

秦苍回想那些被云雾胭脂托起的香艳酮体,以及镶嵌其上黯淡悲戚的眼神,答道:“我在澡堂抢了一个人的衣服,还从她口中问了些事。那人地位卑下,并不知许多细节。能劳烦陈将军讲一讲这四方宫究竟是什么地方吗?”

“应该的、应该的。”陈煜点点头,换上一副认真的神情。

“荷龙潭最早是由西齐权贵私人所有,后来不满足于赏玩,几经转手,成为四方关系暗通款曲的大型中转枢纽。

“岛内建筑统称四方宫,除了专供宾客休憩的海螺渡,四方宫的主要宫宇纷立在荷龙潭岛上南北西东四处:东名集市;西名天煞;北名炼夜;南名天一。其中天一宫又称龙宫。

“荷龙潭岛以水为界,水下船舱肮脏黑暗,无所不涉;水上宫宇干净华丽,半分不沾身。两者看似形成一个泾渭分明的界限,但真正的主导者却在陆地之上、宫宇之内。

“宫宇中人以拍卖等等手段进行权钱交易、相互庇佑;四方宫龙王则为其提供交易场所、亦为其处理棘手之事。荷龙潭虽地处印芍,但因幽僻难寻。印芍历任官员中,要么压根不知有其存在,要么因其势力巨大,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也是调查良久,才得以知晓其所在。”

“四方宫这地方并非与外界全无联系,难道没有人报官?”

问这话的不是秦苍,而是另一侧东宫市集。

几乎同一时间,段飞也在求教兰蕊告诉他一些关于四方宫的事。

“不是没有人报官,是没有人能报得了官。”兰蕊回答道:“他们所行的每个村都有一个四方宫的使者,他们混迹村民之中,甚至有些就是府衙中人,这些人的存在就是让想揭露真相的人永远闭嘴。”

还有这样的事?段飞不再摆弄自己脏兮兮的辫子,皱起眉头:“可他们拐卖孩子,那些失去孩子的人怎么可能不与他们拼命?”

兰蕊叹了口气:“一直以来,他们专挑穷乡僻壤下手。说来残忍,不少孩子并非被盗拐:将他们卖给四方宫的,正是其亲人、甚至双亲。人说虎毒不食子。有时,如此比喻当真侮辱了禽兽。”

“那陈将军是如何追踪至此的?”

海螺渡里,秦苍问陈煜。

“不知是我运气好,还是四方宫自己出了披露。之所以能查到此处,是因为三处怪异。”陈煜解释:“四方宫行事缜密。比如盗拐幼童之事,他们会依靠强大的关系网,提前避开驻地军队、往来巡视官员、商人、游历者,专挑那些常年不曾有人员流动的地方下手。这些地方的人们或穷困、或疾病缠身,即使遇上犯罪却不知如何处理,有的甚至迫于生计沦为同谋,有的真以为是神鬼作乱,自认倒霉。可这一次他们竟然选择印芍!”

“陵邑重镇,怎么可能轻易逃脱制裁?”

“弟妹说得不错,这就是第一重怪异。就好像有人故意要暴露他们的恶行。”

东宫市集中,段飞也思索称是,继续问兰蕊:“第二处呢?”

“第二处怪异是时节。四方宫进献与夜宴是两个不同的时间段。夜宴一般是仲夏,宾客并不走常规的水域,所以不受季节限制。然今日既不是红鹳大批迁徙之时,也不是莲开之时,并非宴请贵宾、邀人赏玩的最佳时候。”

“还有第三。”海螺渡中陈煜道:“三是,为保隐秘,也为凸显难得,历来夜宴邀请宾客不超过五位;若想前往便要全然信任四方宫,被邀者只能只身赴宴,家眷仆从一概杜绝。这次却宴邀十余人,而且允许带人同往。不过因何破例,我倒是能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