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燎在鄢胥城东北,与三城中慎地临近。

灞燎区域并不大,但地势、环境复杂。

北部紧邻高山雪域,千年寒冰洞窟;南方与建褚最典型的红土丘陵地质相连,过渡处黄沙漫天,飓风常是毫无征兆、突如其来,所过处无所不毁。东面最奇,在四周山脉包裹下,形成一处气温极端的沼泽林:林中一日暑寒,正午时竟会在北陆这块终年低温的土地上形成高于人体温度的蒸笼,而夜晚则又复归严寒,有远古的虫蛇走兽与瘴气繁衍继替。

灞燎不是善地,因而了无人迹;但对鄢胥黥兵来说,则是一处可以模拟多样地形与作战环境的绝佳试炼之地。

此时,鄢胥三都奉行严格的军事管制。秦苍拿着苏尹给的、可以自证身份的“荒木帖”从慎城入,再从城内往鄢胥。

守卫者并未因其所持是城主才有权亲授的特殊符帖就放松警惕。上上下下查完,又反复盘问她手上叮叮当当的戒链,这才放行。

秦苍牵着马往灞燎方向走,沿途布衣甚少,偶有些贩夫都是运送军粮物资的,余下就是带刀剑的兵卒。

秦苍尽量低着头,一路上虽没有再受到盘问或刁难,却也直至走到城郭与山村边缘,才敢上马疾驰。因此临近灞燎疆域时,天空已现红霞。

灞燎西部,松木笔挺、高耸入云。按照熟背的路线图,秦苍越过缓坡,就听不远有响动。

院子不大,茅屋一所。

院中一人正在劈柴,声音由此发出。

出慎城后人迹罕至,敢落户于此的无疑就是苏尹让她找的帮手了。

这人长发披散、须髯遮面,动作单一,若不说是苏尹旧时同僚,从身后看怕会猜是年过六旬;可是大冬天布裤短衣,劈柴时,力道稳准狠,俨然有功夫傍身。

男人身后一摞一摞垒成小山的柴堆将小院围成一圈,后又集中一处自成一个破破烂烂的“柴堆屋”;“柴堆屋”将直射过来的落日光束削下去大半,逆着看去像是将天地两分。

“见过前辈。晚辈秦苍,是来……”

嘭——!

对方并不回头,手起斧落,粗木被拦腰砍断,喷出的土木尘;劈柴人并不停顿,俯身,将其中欲溜走的一半拉回原位,回答道:“请转告城主,我意已决,将于此地了余生。”

秦苍有些错愕:苏尹的确提到此人退伍黥兵团已久。但鄢胥兵变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不知道?再看此人大半个身子背对自己,不似心有提防。秦苍心想,或许是在试探我?

“如此大事,是当谨慎。不过前辈恐怕误会了,在下是乐云德武军中人。是受人之托,前来找前辈帮忙。”

男人听完仍旧漫不经心,接连劈开几块巨木、逐一垒好,不再答话。

秦苍余光四顾,确定院中再无他人,走近几步,低声道:“前辈可是苏尹先生旧识?这是苏先生给我的‘荒木帖’,以证身份。还请前辈过目。”

“谁?”男人手上动作一僵,从侧面看得出眉头紧拧,致使头脸上打结的须发跟着被拖动:“你说谁?”

“正是苏尹先生!”见人终于有反应,秦苍松了一口气,再次环顾一圈,谨慎道:“苏先生说从前与前辈相约,前辈见此身份符便知该如何。此物正是他亲手给我的。”

砍柴人终于舍得停下来,看着躺在秦苍手里那枚普通不过的青铜箭簇——这就是鄢胥三都人人都有,但人人不同的“荒木帖”。

“你是在何处与苏尹相见的?”

“鄢胥城外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