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建设说,“他肯定是在想,敬老院哪里有自己人照顾周到呢?”

“反正我不同意小满把我小哥接收了。外甥女儿平时顺带照应照应,买点吃喝就行了,怎么还摊在她头上了。你看他好像不太正常,心里头倒清楚得很,还想着要签协议。就算他手上有一百万,我也不想小满签。要那么多钱有没什么用。咱们家条件说不上多好,但也够小满滋润得过一辈子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可不想给她再增加什么负担。”

冯建设吁了一声,“唉,兄弟到底比不上女儿。一旦牵扯到利益,择得清清楚楚。”

张玉叶白了他一眼,“你这说的是废话!”

冯建设说,“你大哥一家倒是同意照顾你小哥,但你小哥又不愿意,怕他们照顾不好自己,这就难办了。这事暂时不提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连几天都是阴天,这天下午凤凰桥开始下起了雪珠子,到了晚上,雪花便飞舞起来,但很快就停了。第二天,又开始下雪,雪越下越大,凤凰桥成了一道白色的桥,四周粉妆玉砌,好一片冰雪世界。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程大英离开了这个世界。

闭眼前,张明山、张明海、苏雨梅、星宇以及冯小满一家都在床前,独缺程大英最看重的那个人。

张明山悲恸不已,拄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棍子当拐杖,一把鼻涕一把泪,招呼着前来吊唁的人。冯建设主持大局,将葬礼安排妥当了。

罗老太在莲花巷张玉叶家床上躺着,听到外面的锁呐声,嘴里叨咕着,问张玉叶,谁啊?

张玉叶没忍心告诉她程大英去世,只说谁家在办周年祭。

罗老太停了一下,问,是不是程大英?

张玉叶掩饰得有些拙劣,说不出话来,光摇头,眼圈红红地看向别处。

罗老太顿时两行泪停了下来,半张着嘴,像到水面透气的鱼一样,翕了翕,呀呀依依地叫唤道,大英啊,大英,你怎么走到我前面去了?

张玉叶悲伤之际,又觉得惊奇。罗老太现在人都不认识了,但这件事情她却心里明白得很,想瞒她都瞒不住。

蒙娟也前来吊唁程大英。

这一段时间她的工作不太顺利,陈董来公司后,果真进行了人事方面的调整。虽然蒙娟还是华东的一把手,但身边空降了一个副总。陈董与她私人谈话中,也流露出对蒙娟的不满,细数蒙娟三大罪状,第一,原本华东市场销售份额是全国第一,现在快成倒数第一了。第二,总部半年见不到她人,却一直呆在怡州分部,是出于公司的利益,还是为了培养自己的个人小团体?第三,警察三番五次地找她,这非常损害公司的形象。

蒙娟一再表示自己的工作态度,以及对公司的忠诚,陈董表示再考察一段时间,不然就会降职,或是调往别的地区。另外,在这段期间,蒙娟要多听取新任副总的意见,那是从国外回来医学博士。

蒙娟查了一下这个人的履历,什么医学博士,那所大学压根就是杜撰出来的,完全一个“方鸿渐”,但这个副总的硬台,不得不令蒙娟倒吸一口气,原来是陈董的亲外甥。再看他那小人得志的样子,似乎已经将华东这块肥肉收入囊中了。

她与白露的关系,不冷不淡。她已经习惯了白露在家里,有一个人在家里,人气能旺点,更何况,她有时还能做点家务。

也罢,坚持到白根宝出来,到时候如果不想让她在家里了,直接给她一笔钱,让她回老家去。

今天蒙娟本不想带白露一起来凤凰桥的,她送白露去上英语课,但到那才发现培训班前提发了通知,今天因停电不上课。她便带着白露直接来这里,等吊唁完了,两人再一道回去。

到了凤凰桥,蒙娟将车开进停车场。她下车前叮嘱白露,坐在车上等她,她很快就会回来。

腊八从车旁经过,他与蒙娟在苏长青的订婚宴会上见过一次面,现在偶然相遇,知道对方是来吊唁的,便招呼道,“蒙总也来了。”

“那肯定是要来的。”

她想与腊八一起走,腊八却说,“刚才我好像见到车里面有个小姑娘的,那是谁家的孩子?”

“朋友家的。”

“哦,她一个人在车里没关系吗?”

蒙娟正要说没关系,后车门打开了,白露一条腿伸了出来,撑在地上,看向四周的景色。太阳出来后,雪化得也快,只有树枝、河岸以及一些背阴处,还积余着雪。

蒙娟犹豫了一下,对白露说,“一块走吧。”

这正合白露心意。在他们老家,每逢谁家办喜事,或是办丧事,小孩子们都是最开心的,他们能吃到一些平时吃不到的东西,而且大人这时也往往懒得管他们,他们聚在一起,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这城里人办丧事,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跟在蒙娟旁边,腊八去和路过的熟人说话时,听到蒙娟在自己耳边提醒了句,“叫蒙妈,别叫妈妈。”

她点了一下头,再次和蒙娟目光接触时,她又软贴贴地

说了句,“我知道的。”这倒让蒙娟觉得自己有点刻薄了。

到了五羊巷,巷子因为办流水席有些拥挤,来来往往的人也多。小皮球在那里瞎发号令,这桌子往那边挪,等一会儿要放鞭炮了,发电机赶紧备一个,一停电,晚上全抓瞎。没人在意他的话,更没人去纠正他,让他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白露一边走一边看,她发现不少人将目光停留在蒙娟身上,现在凤凰桥的人基本都认识她,知道她是冯小满亲生母亲,更知道她是大公司的领导,也有看自己的。有人问腊八,“是巧莹大表姐家孩子吧?这么大了。”腊八摆手,说这是蒙总朋友家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