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昏沉,林中偶有狼啸传出,而月色柔谧,四下皆幽静。

此林地据陆不小,其内部有一中空,位居西南,间有一树较为突出和高大。

时下,凌夜正躲在这颗大树上,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树下正有一对狼夫妻在守望着自己。

此二狼离树不远,虽无戒备之姿,只是平平站着,但那公狼却一直盯着趴在树杈上的凌夜,动也不动,满目警戒。凌夜为之沉默,在与之对视片刻后又转目看向母狼。这母狼倒显平静,但见凌夜看来,却在与之四目相对后仰头向凌夜平啸了一声:“呜——”

凌夜明白对方这是在警告自己,但他本就没有非分之心,又是误入此地,眼下还被对方逼上树来,倒是去无可去,逃无可逃,也只能选择默不作声。

正此时:“啊呜,啊呜~~”当这两道奶声奶气的呜咽声突然传来时,先见那狼父目中冷光一锐、即刻盯死了凌夜的眼睛,又见狼母惊忙地转头望向位于自己正后方的夜幕,随后便看到三只小狼崽咿咿呀呀着从狼母凝视着的那片阴暗中左颠右倒着爬跑了出来。

“啊呜——”见果是自己的孩子无疑,狼母便禁不住朝那里轻斥了一声,旋即便垫步小跑了过去。

“啊呜,啊呜。”精神好的小家伙儿闷着脑袋扑向母亲的肩背,似是想要给母亲来个拥抱,却因擦撞到母亲的前肢而跌在地上翻滚了一圈。

“哇呜,啊呜。”随后跑来的小家伙儿却是脚不扎根,眼瞅着它那调皮的兄长已经爬起来开始纠缠狼母了,它方才屁颠屁颠地跑到狼母跟前,仰头用一声呜咽换来狼母的慈舐。

拉在最后的姊妹却是没有过去,而是停在了月光与林荫的交界线上,仰头朝狼父那边长啸了起来:“啊呜——”

“呵呃,呵啊。”狼母先行甩头推开调皮捣蛋的长子,又动嘴拱开坐在跟前拦路的次子,随后便带着两个小家伙儿走向了狼妞那边。

“啊呜,啊呜——”狼妞见状便朝父亲那边轻唤了两声,随后便颠倒着身子小跑过去迎接母亲。

待得狼母带着三个小家伙儿回归荫暗之后,凌夜也将视线从那里收了回来,但有片刻的垂默,方才转目看向树下那个一直站在原地盯着自己不动的狼父。

四目相对者,一人一兽尔。

那人目里空无,那兽眸中冷厉,最后只留下一道低吼为界,便退步转身,加速赶回了巢穴之所在。

“……”凌夜目送对方离开,良久,方才垂眸趴好,又感风来,便转头看向了右边天的皎月。

那月若泉井,光晕涌涌,且不见它在移动,却慢慢离开了天空……

黎明之后,晨露欲滴。

有小娃歇在下头,正好被这露水浇醒了美梦。

“咕,咕。”它醒来之后只鸣动两声,便即刻转身离开了这里,奔向更远处的天明。

唳——

彼时,有雄鹰从那中空之地的上方盘旋而去,而其在振翅远去前留下的一声啼鸣,则将那林中不少的生灵唤醒。包括凌夜。

凌夜这一觉昏沉,梦里杂乱,他在睁开眼帘后兀自放空了许久才慢慢攒足精神,遂举目观望天空。看天也晴,那云也秀,即便对方早已远去无踪,凌夜仿似仍能看到它当空盘旋的身影。

只可惜,错觉罢了。于是起身,又坐在树上休整片刻,随后便顺手拉来近枝,撸下一把叶子塞进嘴里咀嚼,也动身下树去也。

待他走后,这被他伤害过的枝条还在轻轻动弹,不知何时才能回归平静……

有昨夜之事在前,凌夜本想退出林地之后绕行而过,但有心起见,还是选择贯穿这里,以免身后有岸,却无活路。

62年(贞观元年),天子李世民改元贞观,始开新治。

同年,贵人燕氏为李世民诞下龙子,李世民闻之大喜,亲领欢聚一堂的诸皇子及其家臣前往接见。后在诸子围望中、群臣翘首时,册贵人为妃,封号为贤,又为这第八子取名为贞,以应年号,共昌国运。

彼时,诸皇子尚且年幼,实是耐不住激动与好奇,尽抢着上前观望新生,多为生命赞叹,也道尽五官,唯有曾经贵为二皇子的李宽站在后面,含笑谦谦而不上前……

……

黄天厚土,渺渺无垠。

有多少默默无闻之辈,或不知名姓之人,便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荒野,或无人关注的村镇。

就类如眼下,凌夜眼前,那个正在遭受马匪洗劫的山村。

刀光急,烈马蹄,千山万岳火光里。

风也哭,人也泣,忠犬赴死猪乱跑。

匪长笑,女尽逃,支柱倾倒浸污泥。

这夜月之下发生的一切,都被凌夜看在眼里,也深深冲击着他死灰一般的内心。

他距离那里不远,却不知“这山村没有门头,那入口即为村路,它夹在一条不多高的大峡谷之中,南北通透,左右宽足十五六丈,两外不近山,住房依墙建。南北出入处,各有两大排桩刺作为封堵和防护之用。”他只看到那防护毁了,更无心去关注不远外架设的长火柱——那火柱邻着峡壁,由乱石堆砌,落石也多,而其上篝火,只是几根火把插在上面而已。

“狗娘养的!”

“快走——!”

惨叫声下,凌夜亲眼看到:那纵马仰蹄的汉子举着长刀,即便使烈马将冲到跟前拼命的村夫当头踏倒,还要踱上去将他砍成肉泥。至于那死者手中的兵器……一把垦地的锄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