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又劝:“你的成绩排名,不一定可以上到省城的大学,但是,你去大专,把握是比较大的。大专包分配,厂里给你发工资,过年过节还有米面粮油;你的家庭条件不好,在厂里工作,有保障了,你好回家讨老婆。”

孙天坚持:“我想要到南方去。”

老师不再劝,孙天填上心仪大学的名字

前一年,总设计师南下讲话,好多人都听到了,互相传,但他们不是真的知道,孙天把设计师的画像挂在自己家里,常常翻看,那背景图,正是被圈出来的奇迹之城。

这一股春风,渐渐的从南方也吹入到中部的豫省,吹入到他农村老家连绵不绝的麦浪,吹入到,孙天的心里。

孙天要去南方。

高考是漫长的一个人“渡劫”,收到录取通知的时候,才是完美的收剑回鞘:主角光环加身,各类法宝齐聚,要开启新的故事线。

不知为何,刚填完志愿,亲戚们都比孙天还要自信,个个稳操胜券,好像真正经历高考的人是他们。亲戚们提前办起庆功宴,轮流请孙天吃饭,给人介绍说:“这是我们家的栋梁。”

孙天确实觉得自己成了。但渐渐发胖的他,也越发心虚,“倘若没考上,岂不是白吃白喝。”

他不敢想没考上的日子,却不得不想,孙天开始失眠,胡思乱想,也许录取通知明天就来,也许永远的都不来,好不容易睡去,又恍惚梦到通知砸到脸上,猛然惊醒,一切了无痕迹。

孙天焦虑过度,家里人也害上同样的情绪,陆续几家学生收到录取通知,始终没有孙天本人的,他越发的羡慕,不安;孙天听说,他们这个小地方,曾经有农村的学生因为通知在路上丢失,错过了大学报到,以至于每当邮递员路过,孙天要追上去问:“有没有收到我的邮件,我叫孙天。”

“有没有收到呢?”

孙天终究没有收到自己的通知。

9月份,家里托人到省城打听,报考院校的新生名单,并没有叫“孙天”的年轻人,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孙天逐渐消沉,他打算复读了,这是他唯一的期望,他把消息告诉父母,父母于是整夜睡不好觉,联系之前请客吃饭的亲戚,要借一些钱来周济。

在学校寄宿的时候,打一道荤菜,五分钱,一道汤菜,两分钱。但是。

“复读要三十块钱。学杂费另算。”孙天听说了这件事。

家里拼命凑。放在母亲那里,父亲因为帮别人收麦子伤了腰,在村镇的卫生所治疗,虽然赤脚大夫建议去县城里的大医院,但家里再也匀不出钱。

割麦子的,变成孙天的母亲。

孙天去找他的母亲要钱。他的母亲,躬身伏在田野里,他的母亲,瘦削得并不比麦子粗壮多少,他的母亲,看到他,草帽的系带上方,一双疲惫的眼睛吃惊的望着他:

“要钱了吗?”

“读。”

“多少钱?”

“三十块就行。”

母亲掏衣兜,掏出一卷揉的皱皱的毛票,用龟裂的手指数着。风吹过麦,她的单衣猎猎飘动,露出饥黄的肩膀,她的小手拿不住这么多零碎钱,要漏出来,孙天连忙帮她捧着,却惊了,他成人来,已很久没有摸过母亲的手,没想到,母亲的皮肤,像这麦子一样的割人。

孙天忽的在田野里跪下了,像母亲割倒在旁的那些麦子。

“妈妈,我不想读了,我直接去南方打工。”

他母亲没说这件事:“你以后,不能向别人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