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二十七年九月初六是为黄道吉日,诸事可行,最宜嫁娶。

北城街市沉寂多年的安定侯府于今日披红挂彩崭新了门楣,大门左右两侧贴上的硕大喜字预示着一场将来的婚礼。

王灼儿经由秦懿承的搀扶下得马车,驻足于这处正热热闹闹办着婚礼的府宅前,却是因其大门正匾所的“安定侯府”四个大字蓦然一惊。

当适时,她疑惑的目光经由那门匾上的字转向了正于府门前热情的招呼着宾客的新郎。

对方着一身喜庆的婚服,胸前佩着红绸大花,眉清目秀的脸颊因喜事带着藏不住的笑意。他瞥见了已于自家府门前的秦懿承和王灼儿,礼数周到的将前客引进了府中,又再迈开大步匆忙却不失气度的迎了上来。

“末将恭迎懿王殿下、王妃娘娘!”

“无需多礼!”

秦懿承即刻伸手止住了将欲行礼的纪舒,脸上同样带着平和的笑容。

“阿舒,今日你大婚方是主角,不必拘泥于这些俗礼!”

“多谢殿下!殿下、王妃娘娘快请进府于花厅喝茶小憩,待至婚礼吉时再行观礼。郡主、临溪兄、武兄和小弥也都正于花厅恭候殿下娘娘的到来呢!”

“好,借你今日大喜 ,本王定要与你等一醉方休!”

“殿下放心,末将定然舍命陪君子!”

纪舒语气带着些许调侃的意味,脸上亦带起了爽朗的笑容。他回应罢秦懿承,又显着恭敬的看了看王灼儿,适时侧身退至一旁恭请道

“殿下、王妃娘娘,里面请!”

秦懿承闻言拉着王灼儿正欲进府,却是瞧见了王灼儿那显着不自然的神情,握住了王灼儿的手自然而然的言道。

“听闻纪将军将娶的新妇是外家的表妹,极好的一位姑娘!夫人,你不妨代为去恭贺,替为夫将这贺礼送予新娘子!”

王灼儿已然不解于本为女子的纪舒缘何突然娶亲,这下又是为秦懿承的一番明显意有所指的话觉着云里雾里,尤其当纪舒又再适时开口。

“王妃娘娘,贱内听得先前您曾以命相搏救得末将性命,心中很是感激。她一直都同末将念叨着定要当面拜谢娘娘的这番恩情,今日诚然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如此说来,夫人你更当去看看新娘子才对!”

秦懿承自然而然的接过了纪舒的话,看着王灼儿的眼神多了期许鼓舞的意味。

王灼儿虽然不知道秦懿承和纪舒缘何这般默契的着她去见新娘子,却是觉得见一见也没什么不妥,就随着安定侯府的下人去到了内院新房。

然而,让王灼儿意想不到的是新房之内挽簪盘髻,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子才是真正的纪舒。

王灼儿因着在新房之中见到了扮作新娘子的纪舒就此沉默了,以致于整场婚礼下来都显着心不在焉。因为她由纪舒的简短几句知晓了这一切都是秦懿承的安排。

天色悄悄暗了下来,白日里参加婚礼的宾客在夜色的掩映下先后散去,懿王府马车辙轮的声响于这行人渐少的街市慢慢散开,已然坐于车中的王灼儿似方缓过神来。

王灼儿没想到起个大早随秦懿承吃杯喜酒竟吃到了夜幕黄昏的时辰。她更加没想到自己竟亲眼见证了两个人顶着同一张面孔拜堂成亲,也就好奇那个假纪舒的真实身份来。

“殿下,那个假扮纪舒的人是?”

“是一个追随我多年的心腹暗卫唤应祈”

秦懿承因着今日“纪舒”成亲,一时兴起多喝了几杯,以致这刻酒劲有那么几分上头。他却是保持着十分的清醒,对于王灼儿的询问也不含糊甚至自觉自愿的同她解释起来。

“初回秦城那几日,纪舒就同我坦白了她的女子身份。因而才有了今日的这场婚礼!”

王灼儿由秦懿承理所当然的语气,顿时觉得心里有那么些堵得慌同样也不理解。

“能帮纪舒脱身的法子有很多,缘何要用与一个陌生人成亲的方式?”

秦懿承由王灼儿稍显质问的语气中听出了不满,也大概猜着她是因何不满,又再次耐心温柔的解释起来。

“纪舒的真实身份除了你、叶子和武弥,想来赫天枢也是知道的。先前我曾派人去查过赫天枢的身份背景,发现他不止是一个江湖杀手组织的头目,还是北狄的皇子,私底下更与寅朝中人有来往。如今,赫天枢许是陷于北狄的王位之争无暇顾及其他。可指不定哪日,他会因着利益与寅朝中人联合借纪舒之事陷害于我。既如此,我自是要将这等潜在的威胁扼杀掉,方才决定令应祈顶替纪舒。如此,即便日后有人拿纪舒为女子的事做章,可如今的纪舒本就是男子,那些章毫无疑问的都是赤裸裸的谣言构陷!”

“所以,今日“纪舒”堂上宴客就是在试探?试探竟有没有人能辨出他这个假纪舒来!”

“嗯,诚然他这些日子跟着纪舒,模仿她的效果甚好,连临溪他们都不曾看出破绽!”

秦懿承说着对于这个追随自己多年的暗卫也是满意,最后他亦不忘同王灼儿澄清以此消除她心中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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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我不是乱点鸳鸯谱还强买强卖的人,他们只是假成亲并非做真夫妻。待时机成熟了,自会分开的!”

“即便他们不是做真夫妻,现在的纪舒和以前的纪舒又有什么区别呢?”

王灼儿只道昔日纪舒为了保全家族,不得不由出生开始就扮作男儿满是无奈。如今的纪舒即便恢复了女儿身却不过是顶着别人的身份,只能栖身于安定侯府的内宅,同样见不得光亦不得自由。

她因着这两者之间转换了却未见有太多的差别,又再不高兴的同秦懿承抱怨起来。

“若想纪舒身份不被拆穿,直接让她假死带着母亲离开秦城这个是非之地不更好,何必折腾这么一出呢!”

“灼儿你当明白,无论我愿不愿意势必会卷入这储位之争。确切的说,这是由我出生开始就注定了的必走之路。如今,我初回秦城介入朝局还不够深,陛下却迟早会夺去我的兵权。即便我能保有部分实力,但于朝堂之上需要有自己的人,所以这个时候我不能放任纪舒离开!”

秦懿承因着身上还带有酒气未曾将王灼儿拥入怀中,他握着王灼儿的手言辞恳切同样毫无保留的说完这一番话,留意到王灼儿已是黯然的神色又再继续讲道。

“再者,若是纪舒假死一走了之,这偌大的安定候府又该怎么办?自然,纪舒同你一般,是不在乎那些功名利禄的人。可她在意安定候府满门忠烈的世代传承。当年,纪老夫人让刚出生的纪舒就扮作男儿,是迫于这世道对于孤女寡母的刻薄为求自保。同样也是为了保住安定候府,使得纪氏这代代精忠报国的英魂得以长存。所以,时至今日,一走了之就此隐姓埋名并非她们所想寻的出路!”

王灼儿因着秦懿承的话陷入了沉默,本就厌恶朝堂波云诡谲同样无心于党派储位之争的她较先前更多了无力之感。

因为就纪舒一事而言,先且不论自古以来朝堂之上难容女子。单纪舒为秦懿承麾下的部将这点,一旦东窗事发只会沦为毓王和睿王两党借题发挥攻讦秦懿承的把柄。

在残酷的党派储位之争中,是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小小的安定侯府存亡与否的,同样不会有人去细究本为女子的纪舒昔日是如何的巾帼不让须眉于西境浴血报国的。

反而只会纠着纪舒的女子身份无限放大罪行以期达到将秦懿承置于死地的目的。若当真如此的话,那么在这当中充当导火索的纪舒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更遑论那些牵扯于这当中未有姓名的无辜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