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前尘往事（1）

九岁的天墨风卿正牵着父母的手，在一名中年仙婢的带领下，慢慢踏着天墨府邸内的青石台阶朝里面深深的院落走去，一路上，她能感觉无数目光躲在暗处打量他们，其中不乏有好奇的、厌恶的，更有嫉妒的、不屑一顾的。

微微抬起小巧的下巴，天墨风卿尽量挺直小小的身板，同父母一起昂首阔步走向前方，脸上的傲娇之色显而易见。

府中的议事大殿内，坐满了人，各种目光皆有，但更多的目光都落在天墨风卿身上，不时有灵气拂过，让她十分不耐。

虽然明知他们是在试探自己的修为，可这种被无数人探究的感觉如同一个人脱光了衣服在众目睽睽下被人当宠物欣赏，她又怎能高兴？

在父亲的指引下，天墨风卿一一拜见了族中的重要人物，什么族长，长老，叔伯，婶婶，姑姑，拜得她头晕目眩，双膝都快发软。

总算拜完了所有人，天墨风卿暗自松了口气，强忍着膝盖上传来的阵阵痛楚，徐徐走回父母身边。

当时的家主天墨流觞倒是个温和的性子，目光掠过三人之后，含笑朝天墨风卿招手，示意她过去。

抬起头，天墨风卿得到母亲的准许后，慢慢挪了过去。

“看这丫头，生得多水灵，将来毕定是个美人啊，”天墨流觞边笑边绺了绺她额前的秀发，同别人不一样的是，由始至终，这位家主都没有释放灵气去试探她的修为，这点让她对这个人额外生出几分好感。

众人都笑了起来，纷纷附言家主的判断，无一不是称赞小小的天墨风卿多有乃父之风，继承了天墨家族的优点之类。

天墨风卿却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天墨流觞，在她心里，今日的聚会实在无趣的紧，赶紧散会才好。

昔日在忘忧谷，可没有这么多规矩，父亲虽收了十九个徒弟，却都没大没小，性格散漫的紧，哪似今日这般劳人。

岂料，她刚刚觉得不耐烦时，就见天墨流觞伸手一化，掌心出现一枝玉色笔状的东西，散发着莹莹玉光，模样甚是好看，眼中不由流露欢喜之色。

“喜欢吗？”见她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掌心的玉笔，天墨流觞柔声问道。

天墨风清年少时极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闻言立刻点头，黑眸中精光闪烁，明显没有说谎。

站在众人身后的父亲天墨成枫看着爱女那不善掩饰的神情，眸底隐约现出一抹担忧。

镜山面前，默默看着这一切的缘风卿似又回到了八十多年前仍在仙域的时光，尽管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她：“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这些，不过都是往事重现的影像罢了，不要当真！”可她的目光就是不舍得移开，也不愿意移开。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亲人了，即便明知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她脑海中尘封的记忆再被揭开而已，却也自欺欺人的不愿醒来，“就让自己放任一回吧，”她喃喃说道，目光继续痴迷的盯着镜山里的画面一幕幕回放。

当时，她在天墨家族里因为九岁就成功聚灵，还被测试出是仙域许多年未曾出现过的逆天天灵根，一下子让整个家族里的数千人炸开了锅，也因为她，父亲这支很多年不曾突破到五品以上丹师的族系被放逐到丹城郊外两千余里的山谷中，那时的忘忧谷只是一座荒山，谷中全是密集的芦苇荡和满地乱跑的妖兽。

幸亏他们这支族系的祖先天性乐观，并没有因为不被家族重视而自怨自艾，反而集众人之力开垦荒山，种植仙药，驱逐妖兽，建造了一个荒郊乐园，命名为：忘忧谷。

因为天墨风清的卓越天赋，他们这支族系有幸被召回丹城，参加城主的五百岁寿诞，也就是在这日，她第一次回到丹城，回到天墨家族，也得到了诸位高层赠送的法器，三至六品不等，丹药自然不需要赠送，父亲好歹也是个五品丹师，母亲虽然是四品后期，成丹率却高于父亲，还偶尔能炼出极品丹药，这才将她的体质打造的十分坚固。

她依稀记得，天墨流觞当时邀请过父亲携带族人返回丹城的家族居住，却被父亲婉言谢绝了。当时的天墨风清尚不能理解父亲的用意，还觉得父亲如此做，是断送了她的大好前程。毕竟留在天墨家族里面，才有可能得到更好的修炼资源，学到更多的玄妙知识，而不是躲在一个荒山僻谷，终日与山林野兽为伍。

但天墨风清自幼便极孝顺，虽然不理解父亲的作法，却并没有询问他原因，只是默默跟着父亲回到了忘忧谷。

之后的五十多年，她醉心于修炼和炼丹，几乎没怎么离开忘忧谷，除非每隔十年，父母要求的历练时间到了，她才会从炼丹房中出来，换上干净衣服和诸位师兄一起游历仙域，增长见闻，顺便搜寻珍稀的仙药，猎杀妖兽，取之骨血皮肉去符城兜售，换来的仙晶再去购买忘忧谷中没有的仙药和丹诀，不断提升心境和丹道知识。

因她一心沉醉于修炼和丹道中，师兄们经常嘲笑她不像平常的少女，生命不够圆满，她却并没有在意，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在六十岁那年，成功突破为九品丹师，当九品丹药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忘忧谷上空时，竟吸引了无数飞禽在谷口上方盘旋不去，更有无数走兽齐聚谷外，久久不肯离开。

之后，前来忘忧谷恭贺的仙友络绎不绝，巴结谄媚的声音在谷中整整回响数月有余，各门派，各家族送来的贺礼更是堆积如山，天墨风清的名字一时风靡仙域，名躁一时。

看着谷中熙攘的画面，缘风卿的眼眶莫名湿润，彼时的她并不知道，盛极而衰是什么意思，看着镜像中被众人捧上云端的自己脸上洋溢的骄傲之色，感觉无比的刺眼，无比的讽刺！

若是当年，她能低调一些，再隐忍一些，何至于最后落得那般的下场，不但使自己香消玉殒，还连累全族和亲人飞灰烟灭！

眼眶莫名湿润，她缓缓闭上双眼，努力平复激动的思潮之后，才能继续安静的观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