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郅被吓了一跳,手都来不及缩回来,第一反应是退后,尽可能的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在薄云岫投来狠戾目光之时,他无辜的眨了两下眼睛,这伤又不是他造成的,他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

“你不是来报恩的,你是来试探的。”薄云岫起身,骨节分明的指尖以最快的速度系好衣扣,“你娘让你来的?”之前沈木兮眼神闪烁,似乎是瞧见了,如今着儿子过来一探究竟?定然是这样。

沈郅把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没有!”

“你娘为什么不自己来看?”他长腿一迈。

沈郅撒腿就跑,哪知背后一紧,已被薄云岫揪住了后领子,直接逮起来搁在桌上。

“哪只脚出去就剁哪只脚!”薄云岫素来言出必践。

沈郅立刻端正做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无谓在这些事情上做出牺牲,不值得!脑子转得飞快,他得想清楚,如何能把这话给圆过去,既全了娘的颜面,又不至于让娘觉得寒心,以为是他出卖了她。可他年纪尚小,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法子。

反观薄云岫,面上无悲无喜,眸中幽暗深邃,似乎就等着他开口。

沈郅不敢对上他的眼睛,毕竟他年纪小,很多东西不能像成年人那样很好的收敛,容易被看穿心思,尤其是薄云岫这样老谋深算之人。双手绞着衣袖,沈郅眉心皱起,想得有些入神。

薄云岫看得也入神,这小动作像极了某人当年。须臾,他开了口,“想让本王帮你把袖子撕下来吗?”

“嗯?”沈郅一愣,愕然盯着自己不安分的小手,赶紧双手背后,然后歪着脑袋盯着他,腮帮子微微鼓起,“你想干什么?我是来报恩的,你不能对我怎样,否则你就是仗势欺人的坏人!我是来报恩的,救命之恩,但如果你太过分,那你我便算是两清。”

他反复的强调自己来报恩的,借此来提醒薄云岫,不要欺人太甚,否则这恩就不作数了。

可沈郅这点小心思,岂能瞒过薄云岫的眼睛,成年人的世界里,小孩子的把戏是很幼稚的,哪怕他自觉演技精湛,聪慧过人,但对上有经验的长者,就会显得格外滑稽。

故而薄云岫真的没忍住,忍俊不禁的轻嗤,“吵吵嚷嚷得,叫得比谁都响,也算是报恩?”

沈郅理亏,扁扁嘴盯着他。

“回去吧!”薄云岫抬步往外走,跟一个孩子计较委实无趣,他也没这闲工夫。

“你别为难我娘!”沈郅急了,从桌上跳下来,因为有些着急,落下的时候直接趴在了地上。小脸吃痛的拧起,他边揉着膝盖边跑出门,“我的恩我自己来报,无需我娘替我。”

“本王会考虑!”这是薄云岫的答复。

沈郅撇撇嘴,这厮就是不肯放过娘亲,真是气人!

黍离已经开始指挥众人收拾物件,好在当时很多东西都没有从车上卸下,眼下只要清点一番便可启程离开。可王爷这意思,似乎还在犹豫,黍离亦不敢去问,免得王爷脸上挂不住,非得责罚他一顿不可。

时值正午,薄云岫都没有启程的意思,反而让黍离去一趟隔壁,让沈木兮把孩子的随身之物收拾起来。黍离诧异,可又不敢问,只能赶紧去办。

沈木兮黑着脸,说什么都不答应,薄云岫此举摆明了是要他们母子分离。子别母,母别子,朝暮不得相见,此心宛如刀割,岂能容忍?

“你回去告诉你家王爷,想要把我和儿子分开,简直是痴人说梦!”沈木兮一口回绝,“我不会让郅儿跟着他走,什么恩不恩的,有本事他来跟我算,为难一个孩子还算什么?”

黍离有苦不能言,王爷自个不来说,沈木兮自个不去回,他夹在中间,这日子不好过啊!得,又得跑回去挨王爷的骂!

若是如此便也罢了,偏生得这馆驿里还有个不安生的。

孙道贤站在院门外往里头张望,黍离把身子一横,堵在门口,“世子,您不怕春秀从病床上挣扎着爬起来,拎着杀猪刀便冲出来?”

一听春秀,孙道贤缩了缩脖子,“你少唬我,我是来找沈大夫要方子的。”

黍离不解,“什么方子?”

德胜忙道,“昨儿个我家世子犯了病,多亏沈大夫,让世子在地上贴了一会,接了接地气,这才缓过劲来。沈大夫说了,身子好些便来拿方子,多吃几副药就没事,否则来日若是再犯,年轻轻的血气上涌,怕是要出大事。”

“犯病?”黍离心头一琢磨,估摸着是好,色的老毛病吧?什么血气上涌,听都没听过,气急攻心倒是略有耳闻,“沈大夫现在心情不好,你们还是迟些再来,否则沈大夫一手抖开错了方子,世子可就倒霉了!”

可孙道贤又不是真的为了药方而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美人而已!

“哦对了!”黍离又道,“卑职的意思,其实是因为春秀醒了,此刻沈大夫正忙着照顾她,人一忙起来难免心情不好,不过世子身份尊贵,若是要求方子,还是越早越好,毕竟世子的身子康健胜过一切!”

“那凶女人醒了?”孙道贤眨了眨眼睛,“我迟点再来呗!不急不急!”

打发了孙道贤,黍离如释重负的送口气,眼下是王爷坐镇,孙道贤不敢肆意妄为,这事不好办哦!

回到薄云岫这儿,黍离将沈木兮的话一字不漏的回禀,王爷的脸色瞬时沉了一半;待黍离把遇见孙道贤的事儿说了说,王爷的整张脸都黑了。

黍离喉间滚动,压着脚步声退到一旁,连一句“王爷有何打算”都不敢问。

黑云压城城欲摧!

山雨欲来风满楼!

“去通知孙道贤,让他收拾东西滚蛋!”薄云岫黑着脸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