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辰难得回来,孙清扬便也不再忙别的,早早吩咐了下人,张罗了好酒好菜,宴请他手下的部将。当然,她也让人去请了范太傅等几个大臣,可人家并没有来。

宴席上,众将士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热热闹闹的。

这一次平叛周边城镇,小天立了大功,本该值得庆贺的,可他在席上嬉笑怒骂,一副泼皮无赖的形状,委实是太过张扬了,而夏侯辰却没有过多约束,任由他肆意玩闹吹嘘。这让孙清扬不由皱眉,提醒了他几次,他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放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夏侯辰突然问起五乐原那边是否有来圣旨,孙清扬面露难色,支支吾吾,“有是有,但,”

“怎么蓁蓁姐,那皇帝又写信来骂我们了不成?”小天见孙清扬如此,当即从座上站起来,义愤填膺地高声叫喊。

“不得无礼,什么那皇帝,那是当今圣上。”夏侯辰这时出声呵斥小天,虽说是斥责,但也没有表现出过分的严厉来。

小天吐了吐舌头,闷头喝酒了,可其他的将士却纷纷表示想知道圣旨内容。

孙清扬看向夏侯辰,“都在房,我这就去请出来,你们看吧。”

入春至夏,五乐原总共来了十八道圣旨,几乎是隔三差五一道,不是斥责夏侯辰与众将士居心不良,就是责骂留都大臣包藏祸心,当真是字字诛心。最后一道则是责令夏侯辰及众大臣立即上五乐原接驾。

众将士传看之后,皆沉默了。等传到小天的手里,他没看两行,就气不打一处出,直接将圣旨摔在地上,朝圣旨吐了口唾沫,外加两脚,然后破口大骂,“这个狗皇帝,把天下搞得家不家国不国的,现在还有脸来指责我们这些在外拼死拼活的人。当初,咱们打跑绿额军,夺回大都的第一时间就派人去恭迎他了,可他却嫌那会儿大都破败不堪,不肯回来,宁愿留在五乐原享受,过舒坦日子。后来咱们打一下丰城,第一时间就给他送去了粮食,他还嫌咱们送晚了,完全没有考虑过咱们死了多少兄弟挨了多少刀。年前过年那会儿,蓁蓁姐还派人往五乐原送去了不老少好东西,他倒好,一会儿嫌东西送少了,一会儿嫌东西不够好,也不想想,那会儿大都千万百姓连吃饭都成问题。”他吐了口唾沫星子,继续骂,“死是咱们死,饿也是饿咱们,他老人家山珍海味照旧吃,绫罗绸缎一样穿,换个地方依旧住大宫殿,天下再乱,他还是继续当他的安乐皇帝。”

小天在酒精的作用下骂得唾沫横飞、气势高涨,其余将士也义愤填膺,连连点头,只夏侯辰阴沉着一张脸。待小天骂够了,他一声令下叫来侍卫,将小天抓住了。

“大将军为什么要抓我,我说的有错吗?”小天不服气,到了这会儿还没意识到自己方才太出格了。

“你还不知罪吗?你辱骂圣上,这是一罪;损坏圣旨,这是二罪。此二罪足可将你满门抄斩。但谅你灌了黄汤,失了心智,才如此胡言乱语,又念在此番你平贼有功,是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将他带下去,重打五十军棍。”夏侯辰厉声宣布,那脸阴沉得似活阎王。

那些平日与小天关系好的将领本想替小天说几句好话,这时也都不敢了,个个乖觉地低头喝酒。

于是小天就被拖下去了,没一会儿,外头就传来了哭天喊地的嚎叫声,以及军棍打在肉上特有的沉闷声。

对于这一出,孙清扬一直保持旁观,并非她对小天被罚视而不见,而是她没有理由出场,因为这只是一场戏而已,且剧本出自她手。

小天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几乎可以用体无完肤来形容,那伤只一眼就足够触目惊心。

这还不够,夏侯辰当即宣布近日就启程,前往五乐原恭迎圣驾。

此消息很快传开了,不到半日的功夫,大都的军民皆知。

考验民心的时候到了。

众大臣中,刘铭最先得到消息。彼时,他正在享用他的涮羊肉大餐,美得很,派去靖王府外打探消息的刘铃就急匆匆赶回报信了,才到门口急呼,“大人,大人,不好了。”

刘大人正在房中张着嘴,准备吃刚捞出锅的羊肉片,听刘玲这一声吼,鲜香麻辣、入口即化的羊肉片就同下嘴唇来了个擦身而过,直接掉地上了。

刘大人那个恼哇,不过一看地板还算干净,屋里又没人,赶紧伸手将那羊肉片捡了起来,往嘴里一塞。

好巧不巧这一幕就被闯入屋的刘铃看瞧见了。

刘大人恼羞成怒,斥道,“毛毛躁躁的做什么,没看见我在用膳吗?你难道不知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老爷,不好了,靖王爷说明早要去五乐原接驾。”刘铃知道,如果自己将得到的消息告诉自家大人,那么他就不会有心思在这儿吃饭,更无心责骂自己了,于是他一口气把话说完了。

果然如他所料,刘大人听完他的话当即愣了,之后还不信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王爷明早要去五乐原接皇帝归朝。”

刘大人愣在了当场,这可是他们几个留都大臣先前日盼夜盼了一年多的,可到了这会儿,他的心思却又恰恰相反了。

他提着乌木箸怔怔看着桌上铜锅中翻滚的红汤白肉,好一会儿似乎理出了头绪,也顾不上别的,放下乌木箸,提起袍子下摆,便往外跑,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

刘铃见自家老爷跑的没踪影了,又见铜锅内羊肉已熟透 ,便斗胆拿起乌木箸捞了一块肉来吃。

其实他馋这羊肉火锅很久了,每回老爷独自躲在此处小房里,美曰其名是处理公务,其实都是偷偷在这儿涮羊肉火锅,美着呢。

他作为常随,时常在主子跟前伺候,每每看到老爷大快朵颐一脸享受的模样,无比艳羡。他腹内馋虫早被那扑鼻的香气勾起,奈何没口福,只能饱眼福。

这会儿趁机尝了一口,似乎也没想象中那么好吃,可为什么就停不下来了呢?

刘大人匆匆忙忙从小房跑出去,直往前门跑,跑到一半,方才想起之前放入锅中的羊肉片还没吃,心想若是煮久了,就老了,不好吃了。于是又急匆匆返回,才一进门,就见刘铃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着自己的乌木箸,吃着自己的涮羊肉,那个气呀,大喝一声。

刘铃吓一跳,手一抖,最后一片菜叶子掉衣襟上,他知道不妙,连忙站起,那菜叶子就掉地上了。

他刚要开口解释,刘大人就破口大骂了,“你这兔崽子,我说怎么不见跟来呢,原来是在这里偷吃呢。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信不信我剥了你的皮,给你涮了。”

“老爷,小的,小的刚刚是看见,”刘铃试图解释,可刘大人根本不给他机会,一上来就给了他两个大嘴巴子,“叫你偷吃,叫你偷吃。”

刘铃挨了打,躲一边去了。刘大人看锅中一片肉不剩,桌上大盘里也一片不剩,那个气啊,只好舀了一口汤顺了顺气,然后指着刘铃想骂几句,可最后也没骂出来,一甩袖子,转身出去了。到了屋外,见刘铃还没跟上,便斥道,“还不跟着,难不成还想留着偷吃?”

刘铃赶紧跑出去。

上了马车,刘大人犹在生气,又给了刘铃一脚,“你这馋嘴的耗子,如果我没回去,你是打算连口汤都不给我剩吧。”

刘铃连忙说不敢,但他心知,如若真如自家主子说的那样,他还真能把那一锅汤给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