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上了丹壁,孙清扬虽想抬头好好观望一下,可到底是皇宫,该有的规矩不能轻视,便只好耐着性子跟在慕容玥身后低垂着头,亦步亦趋。

长春殿铺设着金砖漫地,烫了蜡的表面光洁如镜,映衬着殿内金碧辉煌的陈设,让人晃眼。

孙清扬敛裙入殿,眼角掠过两侧,各色的杂裾垂髾收入眼底。

殿内原来欢声笑语的,此时渐渐静下来,只听的前头慕容玥的声音传来 ,“儿臣来迟,望母后恕罪。”

座上之人缓声道,“来晚了就来晚了,皇上和齐王在南房议事,你也去听听吧。”

慕容玥迟疑了,但最终还是去了。

“金小姐,你且上前来。”拓拔太后不紧不慢道。

孙清扬不得不上前,她泥首叩拜,“民女金宝儿请太后金安。”

她这么一跪,上头好像没了回应。

坚实冷硬的金砖的寒气一点点顺着膝盖侵上来,仿佛要渗进骨头缝里。殿内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见,无形的气场压下来,孙清扬有些透不上气,她很清楚太后这分明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这时,上头终于传来了声响,“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看一看。”

这是孙清扬第三次入宫,第一次连太后的面都没见上,就在长春宫门上跪了一早。第二次,进了殿,拓拔太后是隔着帘子同她说话,这一次终于得以面见。不得不说,这慕容家的门槛实在高攀不起啊。

孙清扬不卑不亢地昂起头来,上头的人约莫五十开外,风韵犹存,雍容华贵,手里捻着一串金丝楠木的佛珠,神色颇有些严峻。其边上的慕容嫣一脸倨傲地看着她,嘴角尤有轻蔑。

“果然生了好相貌,可惜没投到好人家。”拓拔皇太后颇有些惋惜,她的言外之意不言而喻。随后,她又转过头去看右手边的张皇后,道,“你瞧着她可眼熟? ”

张皇后闻言,微微前倾了身子端看,过得片刻,方道,“母后好眼力,是有那么些像婉儿。”

“哀家原来还担心他不喜欢,这会儿看来是多虑了。”太后眉开眼笑了。

上头的婆媳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忘了孙清扬还在下面跪着呢。

这时,慕容嫣开口了,“母后,人家除了长得好看,拳脚功夫还不弱呢。”

拓拔太后哦了一声,复又看向孙清扬,问,“当真?”

“只是会些强身健体的小把戏罢了,哪里是真功夫。”孙清扬谦卑道。

“只是强身健体吗?本宫怎么听说两个月前,你还救过兰惠妃呢?”慕容嫣笑盈盈道。

“可有此事?”太后闻言,去看皇后身边的何金兰。

何金兰如今已是兰惠妃,听闻慕容嫣的话已是陡然大惊,又见太后问到自己,忙起身作揖回答,“两月前,臣妾与她同游花园时,因地滑跌倒,好在她及时出手相救,才不至于造成严重的后果。”

说完这番话,背后已是冷汗涔涔。

太后点点头,又问,“你母亲郑氏与他母亲有何关系?”

“二人是堂姐妹。”何金兰抓着手绢的手心冒出的冷汗早已将手绢浸湿。

“这么说她也算是郑氏族人,可好端端的,怎么就嫁了个商贾呢?”拓拔太后颇为不解。郑氏是高门第,风骨尤傲,又怎会将女儿嫁于商贾呢。

“这,这其中渊源臣妾也不太知晓。”何金兰有些为难了。郑氏素来傲慢,甚至连皇家都看不上,却又与商贾做亲,这不是自扇耳光吗,叫她如何解释呢?

“我外祖与我父亲都是高义之士。当年我外祖远游时遭遇强匪,是我父亲找人救下的。我外祖为报答我父亲的救命之恩,便不顾族人反对,冒着被逐出家门的风险,将我母亲嫁给了我的父亲。我外祖长道:‘门第风骨不在于出身贵贱,而在于内在的品格高下。你父亲虽是商贾,却是高义之士,其风骨高爽,全然配得上郑氏。’ ”孙清扬傲然说道,其凛然神色叫人暗自佩服。

拓拔太后先是吃惊,随即冷笑,“如此说来,我慕容氏的风骨还比不上一届商贾了?”

人人都知道,先皇曾为太子,也就是今上,同郑氏求过亲。可郑氏却没看上慕容氏,当场拒绝了。弄得先皇好没脸,但也没拿郑氏怎样。如今,太后再提此事,无非就是为了刁难孙清扬。

孙清扬心下冷笑,不卑不亢道,“慕容氏的门槛无疑是高不可攀的,这一点民女深有体会。只是民女商贾出身,深知信守承诺的重要,所以还请太后放心。”

分明已经约定好的,可此时又来刁难,这拓拔太后委实有些不厚道了。

“你有自知之明,还算难得。”拓拔太后缓缓道,然后挥挥手,“既如此,也不必跪着了。你既与兰惠妃交好,想必有好些话要聊吧,且去吧。”

得了特赦,孙清扬磕了几个头,退出了正殿,随后兰惠妃也出来了。